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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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平伯那本集子里所收的文章大旨仍旧是“杂”的,有些是考据的,其文

  词气味的雅致与前编无异,有些是抒情说理的,如《中年》等,这里边兼有

  思想之美,是一般文士之文所万不能及的。此外有几篇讲两性或亲子问题的

  文章,这个倾向尤为显著。这是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上明净的感情与清澈的

  智理,调合成功的一种人生观,以此为志,言志固佳,以此为道,载道亦复

  何碍。“此刻现在”,中古圣徒遍于目前,欲找寻此种思想盖已甚难,其殆

  犹求陶渊明颜之推之徒于现代欤。平伯的文集我曾题记过几回,关于此点未

  尝说及,今特为拈出之。

  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1932年作,1934年刊“天马”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古槐梦遇序

  平伯说,在他书房前有一棵大槐树,故称为古槐书屋。有一天,我走去

  看他,坐南窗下而甚阴凉,窗外有一棵大树,其大几可蔽牛,其古准此,及

  我走出院子里一看,则似是大榆树也。

  平伯在郊外寓居清华园,有一间秋荔亭,在此刻去看看必甚佳也,详见

  其所撰记中。前日见平伯则云将移居,只在此园中而房屋则当换一所也。我

  时坐车上,回头问平伯曰,有亭乎?答曰,不。曰。荔如何?曰,将来可以

  有。

  昔者玄同请太炎先生书“急就庼”额,太炎先生跋语有云,至其倾则尚

  未有也。大抵亭轩斋庵之名皆一意境也,有急就而无庼可也,有秋荔有亭而

  今无亭亦可也,若书屋则宛在,大树密阴,此境地确实可享受也,尚何求哉,

  而我于此欲强分别槐柳,其不免为痴人乎。

  平伯在此境地中写其《梦遇》,倏忽得百则,——未必不在城外写,唯

  悬想秋荔亭太清朗,宜于拍曲,或非写此等文章之地耳。平伯写此文本来与

  我无干,写了数则后即已有废名为作题记,我因当时平怕正写《连珠》,遂

  与约写到百章当为作小序,其后《连珠》的生长虽然不急速,序文我却越想

  越难,便改变方针,答应平伯写《梦遇》的序,于是对于它的进行开始注意,

  乃有倏忽之感焉。昨天听平伯说百则尚馀其三,所以我现在不暇再去诠索《梦

  遇》百篇的意义,却是计划写序文要紧了。

  讲到梦,我是最怕梦。古有梦书,梦有征验,我倒还不怕,自从心理分

  析家对于梦有所解释,而梦大难做矣。徐文长集卷二有四言诗题云:“予尝

  梦昼所决不为事,心恶之,后读唐书李坚贞传,稍解焉。”不过文长知恶梦

  而尚多写诗文,则还是未知二五之得一十也。彼心理分析家不常以诗文与梦

  同样的做材料而料理之耶?

  梦而写以文章,文章而或遇之于梦,无论如何,平伯此卷想更加是危乎

  殆哉了。我做梦差幸醒了即忘,做的文章与说的话一样里边却有梦在,差幸

  都被放免。只有弄莫尔干的,没有弄弗洛伊特的文艺批评家,真真大幸,此

  则不特我与平伯可以安心,即徐文长亦大可不必再多心者也。

  古人所写关于梦的文章我只见到一种,即黄周星的《岂想庵选梦略刻》。

  书凡一卷,在康熙刻本《九烟先生别集》中,共四十八则,七分之六是记诗

  句,只有一分记些情景却颇奇妙。情景之外有什么思想呢?那我觉得有点难

  说,并不是对于九烟先生不大尊重,我只想他有些断句很佳,如二十七则云:

  天下但知吾辈好,一柈杏酪在江南。

  《选梦略刻》上有云间朱曰荃序,殊不得要领,我读了怃然,为的是想

  到此序之不易写也。因此我只能这样的乱写一起罢了,有了三四十行文字便

  好。

  但是,我要对读者声明一声,列位不要因为这序文空虚诙诡的缘故对于

  本文不去精细的读,不能领取文章与思想的美,如此便是自己损失,如入宝

  山空手回,莫怪上了别人的当也。

  中华民国念三年十月念一日,于北平苦茶庵。

  □1934年

  11月

  3日刊《大公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茶随笔》

  现代散文选序

  孙席珍君编《现代散文选》,叫我写一篇序文。孙君是同乡旧友,我觉

  得义不容辞,其次又觉得关于这题目还有话可说,所以答应了。可是答应下

  来之后,一搁就是一暑假加另,直到现在孙君来催,说本文差不多已经印齐

  了,这才没法只得急忙来赶写。

  我说急忙,这里含有张皇之意。为什么呢?我当初答应写序文,原是心

  里打算有话可说的,但是后来仔细思索,却又发见可说的话并不多,统写下

  来也不过半页上下,决不能算一篇序。而且这些话大半又曾经在什么地方说

  过的,现在再拿来说,虽然未必便是文抄公,也总有点不合式,至少也是陈

  年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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