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看不大懂,正如对于从前信中谈道的话未能应对一样,未免将使废名感觉
寂寞,深以为歉耳。
民国甲申七月二十日,知堂记于北京。
□1945年
8月刊“太平”初版本,署名知堂
□收入《立春以前》
沙滩小集序
民国三十三年阴历岁次甲申,但是阴阳历稍有参差,所以严格的说,甲
申年应该是从三十三年一月廿五日起,至三十四年二月十一日止才是。这在
民国除了是第一次的甲申年以外别无什么意义,可是在以前的历史上,这甲
申年却不是寻常的年头儿,第一令人不能忘记的是三百年前崇祯皇帝煤山的
事,其次是六十年前中法战役马江的事。青年朋友不喜欢看历史的人或者不
大想到亦未可知,我们老一辈的比较更多经忧患,这种感觉自更痛切,鄙人
恰巧又是在这一年里降生的,多年住在北京,煤山就在城内,马江虽只是前
辈参加,自己是曾身列军籍的,也深感到一种干系。中国人自己不争气,最
近这几百年情形弄得很不像样,差不多说不出有哪一年比较的可以称赞,不
过特别是我辈甲申生的人想起来更是丧气罢了。
在这时候,有友人们想集刊文章,给我作还历的纪念,这在我是万不敢
当,而且照上述情形说来,也是很不相称的。不过朋友们的好意很可感激,
大家各写一篇文章来汇刊一册,聊以纪念彼此的公私交谊、未始不是有意义
的事,虽然交际的新旧不等,有的还不曾相见过,但交谊还是一样,这也觉
得很有意思。此集由傅芸子君编辑,名称商量很久,不容易决定,傅君当初
拟名为《汉花园集》,本来也很好,但是仔细考虑,汉花园是景山东面的地
名,即旧北京大学所在地,其门牌但有一号,只大学一家,怎好霸占了来,
固然未必有什么商标权利问题,总之我们也自觉得不好意思。由汉花园再往
西南挪移几步,那里有一条斜街,名曰沙滩,倒还不妨借用、于是便称之曰
《沙滩小集》。本来想用“沙滩偶语”四字,似乎比较有风趣,但是据故事
的联想,偶语未免有点儿违碍,所以终于未曾采用。这里沙滩以地名论固可,
反正我们这些人在沙滩一带是常走过的,若广义的讲作沙的滩,亦无不可,
在海边沙滩上聚集少数的人,大概也就是二三十名吧,站着蹲着或是坐着,
各自说他的故事,此亦大有意义,假如收集为一册书,岂不是有趣味的事,
与《十日谈》可以相比么。意大利那时是瘟疫流行,绅士淑女相率避难,在
乡村间暂住,闲话消遣,乃得百篇故事,此《十日谈》之本事也。中国现今
也正在兵火之中,情形有点相像,人们却别无可逃避之处,故欲求海滨孤岛,
蛰居待旦,又岂可得,在这时候大家不能那么高兴的谈讲,那也是当然的了。
这集里所收的文章都是承朋友们好意所投寄,也有我自己的混杂在内,
我不便怎么说谦逊或是喝彩的话,但总之是极诚实的表示出自己,也表示出
在这乱世是这么的还仍在有所努力,还想对于中国有所尽心,至于这努力和
尽心到底于中国有何用处,实在也不敢相信。其次,大家合起来出这样一册
小集,还有一种意思,便是庄子所说的鱼相濡以沫。这一层意思,我觉得倒
是极可珍惜的。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七日,周作人撰。
□1945年刊“太平”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立春以前》
虎牢吟啸序*
孔子删诗之说,现代学者不大有人相信,但儒家很重诗与礼,那是没有
问题的。孔子论诗的话,最具体的是《阳货》篇的这一节:曰,“可以兴,
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这是站在学诗的立场说的,诗的用处大概也就是《子路》篇中所说的从政及
专对等事,便是多识也还是实用方面的,若是通彻主客两边,就诗的性质有
所发明的,我想那是第三项的怨吧。要来说明这意思,最好是借用孟子现成
的话。《告子下》记孟子批评高叟说诗:有曰,“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
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
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后面又申明之曰,
“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孔孟的话都
是伦理的教训,这里却把诗之文艺的性质也说明在内了。本来诗就只是怨。
《诗序》云,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情原兼括哀乐,但欢愉之词难工,三百篇
首亦有《关睢》《桃夭》,而感人最深者还是《绿衣》、《谷风》、《黍离》、
《兔爱》诸篇。人惟不能忘情,故不能无所怨嗟,所道固一人之言,而所寄
者则万人之情也。个人在宇宙间,只是沧海之一滴,太仓之一粟,惟其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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