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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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猥亵的情歌不能收入,仿佛更觉得有点缺陷,及至汪静之君的《续选》出

  现,两集共选三百四十多首,已及全书之半,里边的精华差不多可以说是都

  在这里了。我把《白雪遗音选》正续编看了一遍,又将《霓裳续谱》找出来

  一翻之后,好像有魔鬼诱惑似地有一缕不虔敬的怀疑之黑云慢慢地在心里飘

  扬起来,慢慢地结成形体,成为英国好立得教授(W.R.Halliday)在所著《民

  俗研究》序上的一句话,“欧洲民间故事的研究,主要地,虽非全然地,是

  一个文学史上的研究。”别的且不管,总之在中国的民歌研究上,这句话即

  使不能奉为规律,也是极应注意的,特别是在对付文献上的材料的时候。这

  个疑心既然起来,我以前对于这些民谣所感觉的浪漫的美不免要走动了,然

  而她们的真与其真的美或者因此可以看见一点,那也是说不定的。

  美国庚弥耳教授(F.B.Gummere)论英国叙事的民歌,力主集团的起源说,

  那种活灵活现的说法固然不很能佩服,但是以这种民歌为最古的诗,而且认

  为是纯粹民间的创作,我以前原是赞同的。回过头来看中国笔录的民歌集如

  上述二书,却感到有些不同,似乎纯粹的程度更差得多,证以好立得的话尤

  为显然。好立得对于英国叙事的民歌之价值且很怀疑,在论现代希腊的赞美

  歌的序文里说(Folklore’Studlies,Prefacex-xiii):

  我的结论是,说民俗中的遗迹是无年代地久远这种假说,十中之九

  是无根据的。我在《民俗学杂志》三十四卷曾经说过,此后有机会时还

  想详细申言,我相信欧洲民间故事的研究,主要地虽非全然地,是一个

  文学史上的研究。..却耳得教授的《英苏叙事民歌》的大著也指示出

  同一的方向。民间文学,民间歌谣与风习的大部分的确是由遗迹合成,

  但这大都是前代高级社会的文学与学问之遗迹而不是民众自己的创造。

  我并不想和安诺德一同吃亏,他得到克耳(W.P.Ker)的非难,因为

  他诽谤叙事民歌的杰作,并且从民众诗神的最坏的作品里不公平地选出

  例子来证明他的批评。但同时我相信,我们如用了绝对的诗的标准来看,

  民间诗歌之美的价值总是被计算得过高,或者大抵由于感情作用的缘

  故。人家忘记了这件事,有些杰作乃是偶然而且希有的,这多么少而且

  难,只要通读却耳得的一卷,即可使没有成见的人完全相信。现代希腊

  民歌之过被称赞亦不下于别国的叙事民歌。这里边确有一两篇很好的浪

  漫的诗,有些叙山寨生活的诗也有好的动人的情节,但是,像一切民间

  艺术一样,无论这是文学是锦绣或是什么,总括看来总禁不起仔细的审

  察。

  据我所知道,民间的讲故事或说书都是很是因袭的技艺。这里边的

  新奇大抵在于陈旧的事件或陈旧的诗句之重排改造。这好像是用了儿童

  的积木玩具搭房屋。那些重排改造平常又并不是故意的,却是由于疏忽,

  所谓联想这非论理的心理作用常引起一件事情或一句成语,这照理本来

  都属别处的。..民间诗歌的即兴,在我所见到的说来,同样地全在于

  将因袭的陈言很巧妙地接合起来,这与真诗人的真创作来比较,正如我

  们早年照了《诗学梯阶》(GradusandParnassum)而诌出来的一样,相

  去很远。要证明通行的曲说,说一件大艺术品可以是一个群众或委员会

  的出产品,这是心理学地困难的事,至于真有价值的民间文艺品之集团

  的撰作说,干脆地说来,那在我看来简直是梦话罢了。

  好立得的话或者在许多人要听了不喜欢,这个暂且不管,只是引用一部

  分来考察刚才所说的民歌集,我相信是很有好些用处的。《霓裳》《白雪》

  的诗我恐怕她的来源不在桑间濮上,而是花间草堂,不,或者且说《太平》

  《阳春》之间罢。《霓裳续谱》编者王楷堂的序里也曾说起,“余窃惟汉魏

  以来,由乐府变为歌行,由歌行变为词曲,欧苏辛柳而外,《花间》得其韵,

  实甫得其情,竹坞得其清华,草堂得其朴茂,逮近代之临川文长云亭天石笠

  翁悔庵诸公,缘情刻羽,皆足■其喜怒哀乐之怀,其词精警,其趣悠长,”

  这并不是书呆子妄发不相干的议论,来填凑序文,实在是他感觉到这个渊源,

  不过他还不能切实地知道,这些“优伶口技之馀”老实不客气地乃即是这赫

  赫世家的未流而已。我猜想集中诗歌的来源可以有两类。其一是文人的作品,

  其中又有真的好诗,不过当然极少,不知有无百分之一,以及巧妙地或不巧

  妙地将陈言重排而成的韵文。其二是优伶自己的作品,其中也可以分类如上

  文。至于是否含有确由集团创造,直表民众真心的作品在内,那是我所不能

  知道的事。本来文人与优伶也何尝不是民众呢,但他们到底还是个人,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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