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姐为南唐,明薛惠公为宋,均是。我觉得还是他的图最有意思,今如去图
存说,真不免是买椟还珠了。梁君释日本各镜,讹误原不足怪,有几处却说
错得很滑稽,如虎镜云:
下作土坡,苔点草莎,饶有画意。其上树竹三株,干叶皆作双钩,几个筼筜,萧疏
可爱。左驰一虎,张口竖尾,作跑突搏啮状,势绝凶猛。质地空处密布细点如粟,铭凡六
字,行书,曰天下一作淚乎,体带草意,第五字户下稍泐,惟左水旁右边一点甚明,若作
渡则右无点矣,然文义殊不可晓。意其时有虎患,又或伤于苛政,而愤时嫉俗未敢明著于
言,乃假是器以达之,理或然欤。
山水松云镜云:
铭在器右,凡六字,正书,颇歪斜,曰天下一出云守,令人徒费十日思,无缘索解
也。
大葵花镜云:
铭在其左,凡六字,行书,曰天下一美人作,语亦过求奇诡,绎揣其意非寓解语之
喻,即谓簪戴人非至美莫称矣。天下之不通文义偏好拈弄笔墨者往往如斯,彼固道其所见,
而不自知其出语之可哂,从古以来,堪发浩叹者难屈指计矣。
又桃花镜云:
铭在器左,凡五字,行书,曰天下一美作。语与今所收大葵花镜相似,此美下独无
人字。予于葵花镜已疑所识为歆羡彼美之词,矧以此之嫣然笑风,尤非樊素巧倩之口不足
以当之,两相取证而义益显矣。
这都说得很有风趣,虽然事实上有些不很对。第一,镜上的虎就只是一只老
虎,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葵花实在乃是带花的桐叶,在日本是一种家族的徽
章,俗称五三桐,因其花中五而左右各三也。第二,虎镜题字当读作“天下
一佐渡守”,与“天下一出云守”正是一例,大葵花与桃花镜都是“天下一
美作”,犹言美作守也。看刻本图上大葵花镜美下也并无人字,不知梁氏何
以加入。《日本考古图录大成》第八辑《和镜》八十六图桐竹镜有铭云,“天
下一青家次天正十六”,据广濑都巽解说云,天下一的款识盖起于此时,天
正十六年(一五八八)即万历戊子,至天和二年(一六八二)即康熙王戌禁
止,故此种有铭的镜当成于明末清初的约一百年中,所云赵宋时代亦不确实。
香取秀真著《日本铸工史》卷一《关于镜师》文中有云:
镜师虽说署名,当初也只是云天下一而已。天下一者本来并不限于镜师,凡是能面
师(制造能乐假面的工人)、涂师(漆工),土风炉师、釜师诸工艺家也都通用,意思是
说天下第一的匠人。《信长记》十三云,有镜工宗伯者,由村井长门守引见信长公,进呈
手镜,镜背铸有天下一字样。公见之曰,去春有某镜工所献之镜背亦铭曰天下一,天下一
者只有一人才行,今天下一乃有二人,则是不合理的事也。征诸遗品,只题作天下一的也
可以知道是起于信长的时代。
按织田信长专政在天正二至十年顷(一五七四至八二),即万历之初。文又
云:
镜上有记天下一佐渡,天下一但马,天下一出云,天下一美作,天下一若狭等者,
这些都是受领任官的国名,并非在这些地方制成的出品,乃是作者的铭耳。同时又有增一
守字作因幡守、伊贺守等者,也有再添一作字曰天下一伊贺守作。
自佐渡以至伊贺都是日本的地名,佐渡守等则是官名,但在这里却只是“受
领职”,非实缺而是头衔,殆犹陆放翁之渭南伯,不过更为渺小罢了。据《镜
师名簿》所录,佐渡守出云守美作守(亦即美作)均属于江户前期,如上文
所说天下一的名称本来只在那一时期流行也。看《镜谱》卷四模刻诸图,原
画似本不甚精美,而梁君已甚为赞赏,如虎镜项下所记。又有关于山水松云
镜的一节云:
沿边一围,中作小景山水。斧劈石数叠,清泉绕其下,排缀松株,仅露梢顶,稍高
一磴则古松夭矫,仿佛画院中刘松年法。绝顶一浮图突出云际,最后远峰反在其下。有桥
横水,渡桥而右复有松石苔点,错落于云水相间中,钩抹细利,倘加以青翠,描以金碧,
便居然一小李将军得意笔。画理家法两得其妙如此,当时必倩名手为之,或缩摹院本,不
然工艺匠作之辈即略解八法,亦安能深知画意,为是工力双绝之小品宫扇耶。
梁君两次所说的都是和镜之绘画的文样,与中国之偏重图案者不同,这的确
是值得注意的一点。中国镜的文样似乎与瓦当走的是同一条路,而和镜则是
与”镡(tsuba)相近。《藤花亭镜谱》是木刻的,图难免走样罢。近来新出
的《小檀栾室镜影》六卷,所收共有三百八十三钮,又以打本上石,“披图
无异于揽镜”,自然要好得多了,但是看了还是觉得失望。镜文多近于浮雕,
墨拓不能恰好,石印亦欠精善,都是事实,也就罢了,最奇怪的是在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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