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357)

阅读记录

  人对说像是中国的“相声”的,但是独说较长的笑话,而且在屋里的,这在

  江户成立很晚,而开始的人就是这位可乐。他本来是木梳店的一个工人,本

  名是又五郎,宽政十年(一七九八)在下谷的一个庙里,同了两三个朋友初

  次试办,只搞了五天就中止了。到了文化元年(一八○四)才又在下谷广德

  寺前的孔雀茶屋,开办夜讲,这以后似乎成功了,但文化六年三马写前编那

  年,听到可乐的落语还是在朋友家里,这以后才有专演说书落语等杂耍的“寄

  席”,到了文化十二年,江户市中一总已有七十五处,可见那一时期的落语

  的势力了。

  落语即是诨话,因为笑话到末尾着落处,有一紧要结束语,使人发笑,

  这便叫作“落”,所以名为落语。在寄席说落语的情形,我们还是来借用《江

  户繁昌记》里的话吧,因为这是当时人的见闻,所以很是真实。原文第三节

  云:

  落语家一人上,纳头拜容,篦铺剃出,(案此云剃头铺的徒弟,)儒门塾生,谓之

  前座。旋尝汤滑舌本,帕以拭喙,(原注,折帕大如拳,)拭一拭,左右剪烛,咳一咳,

  纵横说起。手必弄扇子,忽笑忽泣,或歌或醉,使手使目,畸膝扭腰,女样作态,伦语为

  鄙,假声写娼,虚怪形鬼,莫不极世态,莫不尽人情,落语处使人绝倒捧腹不堪。剃出始

  下,此为一出,名此时曰中入。(案即戏半休息。)于是乎忍便者如厕,食烟者呼火,渴

  者令茶,饥者命果。技人乃悬物卖阄。早见先生上座,亲方(案如曰老头子,原称同业同

  帮的头儿,今指落语大家,即前座的师父辈)是也。三尺喙长,辩惊四筵,今笑妙于向笑,

  后泣妙于前泣,亲方之粹,剃出何及,人情穿凿,世态考证,弟子固不若焉尔。

  静轩后七十五年,森鸥外著《性的生活》,写十一岁时在寄席听落语的情形

  云:

  刚才饶舌着的说话人起来弯着腰,从高座的旁边下去了。随有第二个说话人交替着

  出来。先谦逊道,人是换了,却也换不出好处来。又作破题道,爷们的消遣就是玩玩窑姐

  儿。随后接着讲工人带了一个不知世故的男子到吉原去玩的故事。这实在可以说是吉原入

  门的讲义。我听着心里佩服,东京这里真是什么知识都可以抓到的那样便利的地方。我在

  这时候,记得了元宝领受这句奇妙的话。但是这句话我以后在寄席之外永远没有遇着过,

  所以这正是在我的记忆上加以无用的负担的言词之一。

  算起来这是明治三年(一八七○)的事,距今也已有八十五年了。

  三马这部《浮世风吕》,加上那别一部《浮世床》,所以如三田村氏所

  说,可以说是日本的落语小说。他借了澡堂作为舞台,让那些男男女女,老

  老少少,走上台来,对唱说白,表现自己,利用说话人的经验手法,是很巧

  妙的做法。他又依照书肆中人的说话,省去了花街柳巷的事情,更显出新的

  机杼来。堀舍次郎(双木园主人)在《江户时代戏曲小说通志》中说得对:

  “文化六年所出的《浮世风吕》是三马著作中最有名的滑稽本。此书不

  故意以求人笑,然诙谐百出,妙想横生,一读之下虽髯丈夫亦无不解颐捧腹,

  而不流于野鄙,不陷于猥亵,此实是三马特绝的手腕,其所以被称为斯道之

  泰斗者盖亦以此也”。

  但是这落语小说在本质有它的短处,这是无可如何的事情。因为笑话不

  能说得太长,日本演落语一则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我总想不能多过十分钟吧,

  因此无法写成长篇的小说,要用好些小篇连接起来,又苦于断断续续的,没

  有贯穿的线索。本书每编差不多就要有十个以上的场面,只因为内容好玩,

  所以勉强撑住的。可是,这如拖得太长了,就难免要显出单调来,这在作者

  本来也是很明了的。三马最初写的是前编两卷,这表明他原意只想来写两篇

  就完了,但是因为前编生意不坏,所以接下去写了二编,后两年里又刊出了

  三、四编,后边广告上还说有五、六、七编陆续出版,结果不曾实现,虽然

  在四编出书之后他还活了九年,直到四十七岁时这才去世。由此可知作者自

  己知道,这书不能尽续下去,那三四编已经是后来增加,照他本来计划大概

  原只是前后编男女堂各两卷罢了。这回翻译最初也曾想把四编全部译出,因

  为译注工作繁重,分量太多了,恐怕读者要感觉单调,也不大好,所以只以

  前两编为限,如果将来有全译的要求,那时当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其三是关于武士的。日本有批评家说《浮世风吕》只是逗笑,至少对于

  武士没有表示什么讽刺。这批评是正确的,但是替三马设想,这澡堂的舞台

  上实在没有用武之地,这是可以了解的事。不过一般的想来,日本笑话上的

  确也少有挖苦武士的。在社会事实上曾经有过市民(町人)与武士的冲突,

52书库推荐浏览: 周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