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教科书,指导人应该如此而不应该如彼,他在开始说不雅驯的话之先,
恭恭敬敬地要祷告一番,叫大悲大慈的神加恩于他,这的确是明澈朴实的古
典精神,很是可爱的。
我又曾见到一本印度讲《爱之术》(ArtAmatoria,用中国古语应译作房
中术)的书,德人须密特所译,名为
DasRatira-hasyam(《欲乐秘旨》),
共十五章,首论女人的种类,末列各种药方,与叶德辉所辑《素女经》等很
是相像,但与中国也有一个极大的异处,就是这位“博学诗人”壳科加君
(SriKokkoka)并不是黄帝彭祖之徒,希望白日飞升的,所以他说的只是家
庭——至多也是草露间的事,并没有选鼎炼丹这种荒唐思想。
我们看过这些书,觉得很有意思,不仅满足了一部分好奇心,比看引用
的文字更明白他的真相,又因此感到一件事实,便是中国人在东方民族中特
别是落后;在上面的两个比较上可以看出中国人落在礼教与迷信的两重网
里,(虽然讲到底这二者都出萨满教,其实还是一个,)永久跳不出来,如
不赶紧加入科学的光与艺术的香去救治一下,极少解脱的希望。其次觉得有
趣味的是,这些十五六世纪的亚拉伯印度的古怪书里的主张很有点与现代相
合。蔼理斯在他的大著上早已说过,随后经斯妥布思女士的鼓吹,在文明社
会(这当作如字讲,我并不含有一点反意),差不多都已了解,性的关系应
以女性为主,这一层在那异教徒们所提倡的似乎也是如此。文明社会如能多
少做到这样,许多家庭与恋爱的悲剧可以减少,虽然全体的女子问题还须看
那普天同愤神人不容的某种社会改革能否实现才能决定,我们此刻无须多嘴
的了。
(十六年八月五日,于北京)
□1927年
8月
13日刊《语丝》144期,署名岂明
□收入《谈龙集》
蒙氏教育法的研究序
中国人很有点奇怪,他把自己的性命与儿童都一样地看得不大值钱。前
清时子弟读书,目的自然是在正路功名,第一重要的是学帖括,应科举,等
到屡试不售,不得不变换方向,改为学幕或学生意,万一连这个也弄不好,
于是便走最后一着——去行医,坐馆教书!这并不是夸张的话,在民国四五
年顷,吾乡六七块钱一月的小学教师里,失业的杂货铺伙计的数目实在不会
比不第秀才少,以前的情形更可想而知了。乡间的医生大都还是在谈五行气
化,用“锡”一块做药引,教师虽然不至于完全“都都平丈我”,但依旧是
登皋比秉戒尺气象,其不“误人子弟”者盖几希的了;中国的死亡率之高,
我们如将一半归功于那些许多所谓功侔良将的大夫们,那么低能率之高也就
不能不说是那些不知儿童为何物的教师诸子的功劳了。
儿童这样东西原是古已有之的,但历来似乎都不知道,虽然他们终日在
大人们的眼前,甚至如几道严复先生所说,充满街巷,辗转于车尘马迹间。
直至很近的近世,而且还在夷地,这才被人家发见,原来世上有一种所谓儿
童的物事,与人及女人的发见并称为三大发见之一。这种发见本来与一切的
发见一样,并不怎么希奇,只是把原来就在那里就是如此的东西看见了而已,
但是这一看见不打紧,却不免因此总发生了若干的大小影响。少数的明智的
教育家与学者承认儿童是灵长类的一种小动物,并不是缩小了的成人,把他
另眼看待,其结果是发生了幼稚园的制度与儿童学的研究。多谢人类的保守
性,不知是从倦怠呢还是从愚蠢出来的,不准社会上发现过激的变化,使父
师还得保持他们平日的威严,于是成功一种捏捏放放的半智半愚的教育,虽
然在我们将子女当作家畜看的中国已经觉得新的有点可怕了。儿童明明是驹
或犊似的
Livestock,教师只是看管厮养罢了,(这是所以称为
Pedagogue=
paidagogs的缘故。可见是与古典时代的意见很合的,)现在却忽然改变,
说小儿是一粒花木的种子,要人去顺从了他的天性加以培养,不准去妄动他,
旧日的“看鸭”先生现今非变为郭橐驼一流的园艺家不可了。道统治下的中
国人不能容易收纳或了解这种意思与办法,正是很自然而无足怪的。
近来义大利的蒙德梭利女士又发表了她的教育法,最初介绍的仿佛记得
是钱稻孙先生,揭载在《教育部月刊》上面。虽然对儿童的空想方面稍欠注
意,如英国加伐威尔教授也曾说及,他的“儿童之家”的教育法总是极好的,
于活动及感觉各方面的练习实在最适于实用,但不知怎地我们的好谈实用主
义的教育家也不很注意,大约至少有十足十年不听见社会上说起蒙氏教育法
的名字了。日前张雪门先生拿了他所编的一本书来给我看,这才又令我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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