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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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的高声的谈话,咳嗽,狂笑。一百三十几张的骨牌碰在一起,哗喇哗喇的响,反复不已。

  索要茶水,怪声报告房间号数。书寓的姑娘以及他种妓女,叫来,遣走,另换别人,一个

  客人时常叫上十几回,随后才留下一个住宿。女人们唱歌,弹琵琶。房门猛关,砰訇作响。

  按铃呼唤,茶房奔走,就是廊下的那些仆役也那么兴高采烈。不懂中国情形的人见了,一

  定会得猜疑有什么旅馆革命将要勃发了吧。

  我接二连三地派遣房间里的一个仆役出去,到邻近各房去求情,请略为安静一点,

  说有一位老绅士身体欠安,想要睡一会儿。那些中国人那时很客气的道歉,暂时不作声,

  随后低声说话,再过三分钟之后,谈笑得比以前更是响亮了。我拿棉花塞了耳朵,只好降

  服了,醒到天明,那时候这一切非人间的声响才暂时停止了。

  著者对于中国是很有同情的,但是遇见这种情形也似乎看不下去,不免

  有许多不快之感。他结论说中国人的耳神经一定是与西洋人构造不同。老绅

  士的这种幽默的话,听了很是可悲。他在本书中屡次表明他的意见,关于性

  学考察的结果,个体的差异常比种族的差异更为有力,因此是不很愿意来着

  重于人种与色的分别的,这一回大约很为麻将客所苦,不得已乃去耳朵上设

  法,这实在是大可同情的事。不过我们希望这吵闹以及嫖赌烟种种恶行,只

  是从习惯上来,不是出于何种构造的不同,庶几我们还有将来可以救拔的希

  望耳。第十四节讲到中国与他国殊异之点,其一云:

  其次不同是,在中国之以人力代马力。一头牛马或者一架机器都要比一个人更为贵

  重,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中国人在背着或拉着不可信的重荷。就是在上海那样一

  个巨大的商业中心,载重汽车还是少见的东西。我曾见一座极大的压马路的汽辗,由两打

  的中国男人和女人拉了走动着。

  由此可见人在中国是多么不值钱。所以这是不足为奇的,不知道有多少千数的人在

  三十至四十岁之间都死于肺结核症。一直并没有什么医药的处理,有一天正在热闹地方劳

  作的中间,忽然狂吐起血来,于是他们的生命就完结了。

  著者决不是有心要毁谤中国,如上边说过他还是很同情于中国的,其原

  因一大半是由于同病相怜,因此见了这些不堪的情形,深有爱莫能助之感,

  发此愤慨,盖不足怪,这与幸灾乐祸的说法是大不相同的。还有一层,妇女

  问题复杂难解决,有些地方与社会问题有关连,在性学者看去这自然也很是

  关心的。但是这样一来,使我们读者更加惶悚,重大疑难的问题一个个来提

  出在面前,结果有点弄得无可如何,岂不是读书自找苦吃,真是何苦来呢。

  幸而此一十八节文章中并非全是说的丧气的话,有的地方也颇有光明,如十

  四节中竭力非难外国的霸道,后边批评中国云:

  在中国的现代青年拿去与别国的相比,有许多方面都比较的少受传统的障碍。第一,

  他们没有宗教上的成见。在欧洲方面似乎不大知道,中国的至少四百兆的人民向来没有宗

  教,也一点的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坚守着从前孔夫子以及别的先哲所定下来的习惯性,但

  并不对了他们(案即孔夫子及别的一班人)祷告,只是专心于保存面子。他们看重在此地

  与此时的实在,并不在于幻想的时与地之外。

  著者原是外国人,对于中国只凭了十星期的观察,所下的判断自然未必

  能全正确,这里又是重译出来的,差误恐亦难免。但是总起来看,这所说的

  不能说是不对,也可以增加我们不少的勇气。诚然如著者所说,中国没有宗

  教上的种种成见,又没有像印度的那种阶级,的确有许多好处,有利于改革

  运动。可是具体的说,也还很不能乐观。别的不谈,只就上边所有几件事看

  去,便觉得如不肯说没法子,也总要说这怎么办,——但是,怎么办总已经

  比没法子进了一步了,我们姑且即以此为乐观之根据可乎。

  (民国三十三年九月十二日,在北京风雨中记)

  □1944年

  8月刊《风雨谈》21期,署名知堂

  □收入《立春以前》

  亚坡罗陀洛斯希腊神话引言*

  《希腊神话》,亚坡罗陀洛斯原著,今从原文译出,凡十万馀言,分为

  十九章。著者生平行事无可考,学者从文体考察,认定是西历一世纪时的作

  品,在中国是东汉之初,可以说正是扬子云班孟坚的时代。瑞德的《希腊晚

  世文学史》卷二关于此书有一节说明云:

  在一八八五年以前,我们所有的只是这七卷书中之三卷,但在那一年有人从罗马的

  梵谛冈图书馆里得到全书的一种节本,便将这个暂去补足了那缺陷。卷一的首六章是诸神

  世系,以后分了家系叙述下去,如斗加利恩,伊那科斯,亚该诺耳及其两派,贝拉思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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