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材能,大半由于缺少这样的趣味,所以不得不在这中间定一个去就。但我
对于这个选择并不后悔,并不惭愧园地的小与出产的薄弱而且似乎无用。依
了自己的心的倾向,去种蔷薇地丁,这是尊重个性的正当办法,即使如别人
所说各人果真应报社会的恩,我也相信已经报答了,因为社会不但需要果蔬
药材,却也一样迫切的需要蔷薇与地丁,——如有蔑视这些的社会,那便是
白痴的,只有形体而没有精神生活的社会,我们没有去顾视他的必要。倘若
用了什么名义,强迫人牺牲了个性去侍奉白痴的社会,——美其名曰迎合社
会心理,——那简直与借了伦常之名强人忠君,借了国家之名强人战争一样
的不合理了。
有人说道,据你所说,那么你所主张的文艺,一定是人生派的艺术了。
泛称人生派的艺术,我当然是没有什么反对,但是普通所谓人生派是主张“为
人生的艺术”的,对于这个我却略有一点意见。“为艺术的艺术”将艺术与
人生分离,并且将人生附属于艺术,至于如王尔德的提倡人生之艺术化,固
然不很妥当;“为人生的艺术”以艺术附属于人生,将艺术当作改造生活的
工具而非终极,也何尝不把艺术与人生分离呢?我以为艺术当然是人生的,
因为他本是我们感情生活的表现,叫他怎能与人生分离?“为人生”——于
人生有实利,当然也是艺术本有的一种作用,但并非唯一的职务。总之艺术
是独立的,却又原来是人性的,所以既不必使他隔离人生,又不必使他服侍
人生,只任他成为浑然的人生的艺术便好了。“为艺术”派以个人为艺术的
工匠,“为人生”派以艺术为人生的仆役,现在却以个人为主人,表现情思
而成艺术,即为其生活之一部,初不为福利他人而作,而他人接触这艺术,
得到一种共鸣与感兴,使其精神生活充实而丰富,又即以为实生活的基本;
这是人生的艺术的要点,有独立的艺术美与无形的功利。我所说的蔷薇地丁
的种作,便如此。有些人种花聊以消遣,有些人种花志在卖钱;真种花者以
种花为其生活,——而花亦未尝不美,未尝于人无益。
□1922年
1月
22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仲密
□收入《自己的园地》
自己的园地旧序*
这一集里分有三部,一是《自己的园地》十八篇,一九二二年所作,二
是《绿洲》十五篇,一九二三年所作,三是杂文二十篇,除了《儿童的文学》
等三篇外,都是近两年内随时写下的文章。
这五十三篇小文,我要申明一句,并不是什么批评。我相信批评是主观
的欣赏不是客观的检察,是抒情的论文不是盛气的指摘;然而我对于前者实
在没有这样自信,对于后者也还要有一点自尊,所以在真假的批评两方面都
不能比附上去。简单的说,这只是我的写在纸上的谈话,虽然有许多地方更
为生硬,但比口说或者也更为明白一点了。
大前年的夏天,我在西山养病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条杂感曰《胜业》,
说因为“别人的思想总比我的高明,别人的文章总比我的美妙”,所以我们
应该少作多译,这才是胜业,茬苒三年,胜业依旧不修,却写下了几十篇无
聊的文章,说来不免惭愧,但是仔细一想,也未必然。我们太要求不朽,想
于社会有益,就太抹杀了自己;其实不朽决不是著作的目的,有益社会也并
非著者的义务,只因他是这样想,要这样说,这才是一切文艺存在的根据。
我们的思想无论如何浅陋,文章如何平凡,但自己觉得要说时便可以大胆的
说出来,因为文艺只是自己的表现,所以凡庸的文章正是凡庸的人的真表现,
比讲高雅而虚伪的话要诚实的多了。
世间欺侮天才,欺侮着而又崇拜天才的世间也并轻蔑庸人。人们不愿听
荒野的叫声,然而对于酒后茶馀的谈笑,又将凭了先知之名去加以诃斥。这
都是错的。我想,世人的心与口如不尽被虚伪所封锁,我愿意倾听“愚民”
的自诉衷曲,当能得到如大艺术家所能给予的同样的慰安。我是爱好文艺者,
我想在文艺里理解别人的心情,在文艺里找出自己的心情,得到被理解的愉
快。在这一点上,如能得到满足,我总是感谢的。所以我享乐——我想——
天才的创造,也享乐庸人的谈话。世界的批评家法兰西(AnatoleFrance)在
《文学生活》(第一卷)上说:
著者说他自己的生活,怨恨,喜乐与忧患的时候,他并不使我们觉得厌倦。..
因此我们那样的爱那大人物的书简和日记,以及那些人所写的,他们即使并不是大
人物,只要他们有所爱,有所信,有所望,只要在笔尖下留下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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