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工,未也。呜呼,予老矣,恐此事便已,如之何?”案其时盖年六十六
岁也。所存文共三十五篇,多朴实冲淡可诵读,大不易得。只可惜由佛老而
入程朱,文又宗法八家,以卫道为职志,而首小文十篇,论女道以至妾道婢
道,文词虽不支不蔓,其意义则应声而已。又有《与大妹书》,论奉佛之非,
晓晓不休,更是落了韩愈的窠臼了。所作传志却简洁得体,如《夫子鹤汀先
生述》首节云:
“呜呼,君之行亦云似矣,第世之传志不免文说其辞,真与伪无从辨别,
故余苟非可证今人者概不敢及。夫一呐呐然老诸生耳,乌有卓行之可称?顾
无可表见之中,止此日用行习已为世俗之所不能到,其可默而不言?”这几
句写得不坏,虽然不能说是脱套,末尾音调铿锵处尤为可议。此君盖颇有才
气,据其自序中述少年时事云:
“■考古稽今,多所论著,如官制兵制赋役催科礼仪丧服贡举刑书,偏
私臆见,率意妄言,虽其中或间有可采者,而以草野议朝章,以妇人谈国典,
律以为下不倍之义,窃惴惴焉。”终乃汩没于程朱二氏韩欧八家,下乔木而
入幽谷,真可惜也!
清朝女作家中我觉得最可佩服的是郝懿行的夫人王照圆。《晒书堂文集》
后附有《闺中文存》一卷,系其孙郝联薇所刊,共文十一篇,半系所编著书
序跋,末一篇为《听松楼遗稿跋》,中有一节云:
“颜黄门云: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余于子女有慈无威,
不能勤加诱导,俾以有成,今读《授经偶笔》及尺素各篇,意思勤绵,时时
以课读温经形于椿墨,虽古伏生女之授书,宋文宣之传礼,不是过焉,余所
弗如者五矣。”其实据我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弗如,郝君夫妇的文章思想
不知怎地叫人连想颜黄门,而以颜黄门相比,在我却是很高的礼赞,其地位
迥在授经载道者之上。听松楼的《偶笔》只在《诗话》中见到几则,大抵只
是平平无疵耳,照例说话而能说得明白,便难得了,不能望其有若何心得或
新意思也。王照圆所著述书刻在“郝氏丛书”内者有《列女传补注》《列仙
传校正》《梦书》等,《葩经小记》惜未刻,但在与郝兰皋合著的《诗问》
及《诗说》中间还保留着不少吧。之罘梦人(王照圆自称)无诗集,仅在,
《读孝节录》文中见有七绝一首,亦不甚佳,但其说诗则殊佳妙,吾乡季彭
山(王阳明的门人,徐文长的先生,也是鄙人的街坊,因为他的故居在春波
桥头禹迹寺旁,与吾家祖屋相去只一箭之远也)所著《说诗解颐》略一拜读,
觉得尚不及王说之能体察物理人情,真有解颐之妙。《诗说》卷上云:
瑞玉问:女心伤悲应作何解?余曰,恐是怀春之意,《管子》亦云,
春女悲。瑞玉曰,非也,所以伤悲,乃为女子有行,远父母故耳。盖瑞
玉性孝,故所言如此。余曰,此匡鼎说诗也。
《诗问》卷二,《七月》“遵彼微行”注云:
余问,微行,传云墙下径?瑞玉曰,野中亦有小径。余问,遵小径
以女步迟取近耶?曰,女子避人尔。
虽不必确,亦殊有意趣,此种说经中有脉搏也。又卷一,《氓》“三岁食贫”
注云:
余问,既贿迁何忧食贫?瑞玉曰,男狭邪不务生业,女侥资财何益
也。
又“总角之宴”注云:
瑞玉问:束发已私相宴安言笑,何待贸丝时?余曰,总角相狎,比
长男女别嫌,不复通问,乃贸丝相诱,始成信誓。
解说全章诗意亦多胜解,如《丘中有麻》云:
《丘中有麻》,序云,思贤也,留氏周之贤人,遁于丘园,国人望
其里居而叹焉。瑞玉曰。人情好贤,经时辄思,每见新物则一忆之。有
麻秋时,有麦夏时,无时不思也。麻麦,谷也,李,果也,无物不思也。
《风雨》首章注云:
寒雨荒鸡,无聊甚矣,此时得见君子,云何而忧不平?故人未必冒
雨来,设辞尔。解云:
《风雨》,瑞玉曰,思故人也。风雨荒寒,鸡声嘈杂,怀人此时尤
切,或亦夫妇之辞。
《溱洧》解云:
《溱洧》,序云,刺乱也。瑞玉曰,郑国之俗,三月上已修禊溱洧
之滨,士女游观,折华相赠,自择昏姻,诗人述其谣俗尔。
《诗说》卷上载瑞玉说,“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二句可疑。郝君引《竹书
纪年》解之曰:
周公自二年秋东征,至四年春便还,前后不过年馀,举成数故云三
年耳。又以见周公之悯归士,未久而似久也。且详味诗意,前三章都是
秋景,至末一章独言春日,盖军士以秋归,以冬至家,比及周公作诗之
时则又来年春矣,故末章遂及嫁娶之事,言婚姻及时也。此事诗书缺载,
据《竹书》所记年月始终恐得其实,未知是否。瑞玉日,恐是如此。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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