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一点子就可以过去了。若照我的看法,麻醉的范围推广了,准烟民的数目
未免太多,简直就没有办法。对于真烟民向来一直没有法子,何况又加上准
烟民乎,我想大约也只好任其过瘾,写到这里乃知李小池真有见识,我读其
《思痛记》将四十年犹不曾忘,今读《鸦片事略》,其将使我再记忆他四十
年乎。(廿五年四月九日,北平)
[附记]上文写了不久就在《实报》见了王柱宇先生的两篇文章,都很
有价值,十一日的一篇是谈烟具的,有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十日的文章题
为《土药店一瞥》,记北京樱桃斜街的鸦片烟店情形,更是贵重的资料。今
抄录一部分于下:
“我向柜上说了声,掌柜辛苦。他说:你买什么?我说,借问一声,我
买烟买土,没有登记的执照。可以吗?他说,有钱就卖货,不要执照,因为
从我们这里买去的烟或是土,纸包上都贴有官发的印花,印花上边印着一条
蛇一只虎,纸的四角印有毒蛇猛虎四字,这种意思便表示是官货,不是私售。”
后来掌柜的又说,“你如果愿意在这里抽,里边有房间,每份起码两角。”
此即报上所记的“试药”,吾乡俗语谓之开烟盘者是也。王先生记其情景云:
“楼上楼下约莫有五六间房,和旅馆相仿佛。我在各房看了一遍,每房
之中有两炕的,有三炕的。一炕之上摆着两个枕头,每个枕头算是一号买卖。
这种情形又和澡堂里的雅座一样,不过,枕头虽白,卧单却是蓝色的。”我
真要感谢作者告诉我们许多事情,特别使我不能忘记的是那毒蛇猛虎的印
花,很想得他一张来,这恐怕非花二元四角去买一两绥远货不可吧。代价是
值得的,只是这一两土无法处置,所以有点为难。(四月十二日又记)
[补记]从来薰阁得李小池著《环游地球新录》四卷,盖光绪丙子(一
八七六)往美国费里地费城参观博览会时的纪录,计《美会纪略》一卷,《游
览随笔》二卷,《东行日记》一卷。自序称尝承乏浙海关案牍十有馀年,得
德君(案税务司德璀琳)相知之雅,非寻常比,于是荐由赫公(案总税务司
赫德)派赴会所。查《思痛记》陷洪军中共三十二月,至壬戌(一八六二)
秋始得脱,大约此后即在海关办事,《思痛记》刊于光绪六年,则还在《新
录》出板二年后了。上文所引强水棉花见于《游览随笔》下《英国伦敦京城》
篇中,盖记在坞里治军器局所见也。篇中又讲到太吾士新报馆,纪载颇详,
结论云:
“窃观西人设新报馆,欲尽知天下事也。人必知天下事,而后乃能处天
下事,是报馆之设诚未可曰无益,而其益则尤非浅鲜。”李君思想通达,其
推重报纸盖比黄公度为更早,但是后来世间专尚宣传,结果至于多看报愈不
知天下事,则非先哲所能料及者矣。《东行日记》五月初一日在横滨所记有
云:
“洋行大小数十家,各货山积,进口多洋货,出口多铜漆器茶叶古玩,
而贩运洋药商人如在中华之沙逊洋行者(原注,沙逊英国巨商,专贩洋药)
无有也。盖日本烟禁极严,食者立治重法,国人皆不敢犯禁,虽是齐之以刑,
亦可见法一而民从。惜我中华不知何时乃能熄此毒焰。”亦慨乎其言之。(五
月四日加记)
□1936年
5月
16日刊《宇宙风》17期,暑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读戒律
我读佛经最初还是在三十多年前。查在南京水师学堂时的旧日记,光绪
甲辰(一九○四)十一月下有云:“初九日,下午自城南归经延龄巷,购经
二卷,黄昏回堂。”又云:“十八日,往城南购书,又《西方接引图》四尺
一纸。”“十九日,看《起信论》,又《纂注》十四页。”
这头一次所买的佛经,我记得一种是《楞严经》,一种是《诸佛要集经》
与《投身饲饿虎经》等三经同卷。第二次再到金陵刻经处请求教示,据云顶
好修净土宗,而以读《起信论》为入手,那时所买的大抵便是论及注疏,一
大张的图或者即是对于西土向往。可是我看了《起信论》不大好懂,净土宗
又不怎么喜欢,虽然他的意思我是觉得可以懂的。民国十年在北京自春至秋
病了大半年,又买佛经来看了消遣,这回所看的都是些小乘经,随后是大乘
律。我读《梵网经》菩萨戒本及其他,很受感动,特别是贤首《疏》,是我
所最喜读的书。卷三在“盗戒”下注云:
《善见》云,盗空中鸟,左翅至右翅,尾至颠,上下亦尔,俱得重
罪。准此戒,纵无主、鸟身自为主,盗皆重也。
我在七月十四日的《山中杂信》四中云:“鸟身自为主,这句话的精神何等
博大深厚,然而又岂是那些提鸟笼的朋友所能了解的呢?”又举“食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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