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他的头脑也越来越发热。在安徽,他在三级干部会议上发表讲话:
“我来安徽,主要看形势,不是要大跃进吗?究竟怎么个跃法?怎么进法?干劲究竟有多大?干劲表现在什么地方?一看就得出一个概念:劲头很大,各种作物生长都很好,我就看到了大跃进的形势。亳县的谷子长得很整齐,可以来个亩产千斤。临泉的棉花可以来个亩产250斤皮棉。桐城的水稻搞得不错,你和大家比赛,不要压淮北,要压湖北,压湖南的醴陵,压广东的汕头。汕头、醴陵和湖北的几个县,是搞亩产1500斤的,你们来个全县平均2000斤,盖过他。这不是自满,这是打擂台……第一个‘卫星’放出去,第二个就出来了。现在河南正同湖北争,第一个卫星叫2000斤,第二个叫3000斤,第三个叫4000斤。大概过几天还能出现5000斤。我看麦子5000斤的卫星可能出在你们安徽的阜阳。会不会出现万斤亩?我看有可能。”
谭老板讲这些话的时候,是极其真诚的。下面的三级干部听这些话的时候,也是真诚的。
谭老板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他毕竟是接触到一些实际的。因而即使他的讲话充满了革命浪漫主义色彩,有一些空想的成分,也还不像小知识分子的那种不切实际。山西省洪洞县给中央的报告中称:“……使小麦和谷子嫁接,让每个麦穗有8寸到1尺长,每穗结籽500粒,如果每亩是250万株,还可以产到89000斤,如果把小麦改良成一株多穗,或麦粒像石榴籽那样大,产量就无法计量……”对此,谭老板是将信将疑的,曾专门找有关科学家问过。得到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
他的头脑发热,也还是有些现实的。如果借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这句话,倒还比较合适。请看他在陕西西安干部大会上的讲话:
究竟什么是共产主义呢?就是我刚讲的:第一,吃要吃得很好,不是光吃饱。每顿都有荤,或者吃鸡肉,或者吃猪肉,或者吃鱼,或者吃鸡蛋……当然,有些珍贵的食品,猴头、燕窝、银耳,能作为“各取所需”?还不能够……
第二是穿。也应有尽有。各种花色,各种式样都有,不是乌鸦一片黑,也不是一片蓝。将来普通的布是用来做工作服。工作之外,其余时间都是绫罗绸缎,都是毛料呢绒……要发展养狐业,人民公社都饲养狐狸……才有狐皮大衣……也要养水獭、老虎,不养老虎,就没有虎皮。喂猪还要给老虎吃。喂鸡还要给狐狸吃……
第三是住。要跟现代化城市比,什么是现代化?就是人民公社。北方有暖气,南方有冷气,都是高楼大厦,什么电灯电话,自来水都不在话下。收音机、电视机也不在话下……
第四是交通。除了赛跑,凡是要走路的都有工具……飞机也是四通八达,每个县都有飞机场……飞机太多了,在天空中要打架,天空中还要派交通警察,是不是说不能?那不,每个人都有一架飞机的时候,也不是太远……
第五,每个人都要受高等教育,要普及教育。共产主义大体就是这几条,吃穿住行加文化娱乐、科学院、体育,这些总起来就是共产主义!
这段被许多人引用过的讲话,除了“天空中还要派交通警察”一段外,应该说还是比较实际的。
只是目前的情景,不是靠“一大二公”实现的,反而是靠当时挨批判的“生产承包责任制”来实现的。
面对这一切,他老人家怎能不感慨万端?
面对这一切,他怎么能够安然入眠?
谭老板闭目躺在床上,几十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不时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是个尊重事实并勇于承认错误、敢于承担责任的人。这一点,党内的同志,包括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都有过评价。在“大跃进”的问题上,自己是有责任的,那么,认识到“大跃进”的失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本来,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前,人们已看到了“浮夸风”、“共产风”的危害,包括毛泽东,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那段日子里,谭老板回了一趟老家。
尽管谭老板当了“大官”,家乡人同他说话还是随便一些,他了解的真实情况也就多了一些,因而认识到存在的问题也就更明确。在南方九省市农业会议上,他开始放“炮”了。
他说:“1958年的毛病,第一是刮‘共产风’。把桌椅板凳、簪子、耳环、银元、房屋、牲畜直到鸡鸭都共产了。这股风是武汉会议刹的车。第二是大兵团作战。大兵团作战否定了按劳分配,否定了评工记分,挫伤了群众的积极性,实际上把劳动效率降低了。第三是浮夸风。
浮夸风是从1958年7月开始的,发展的最高峰是大炼钢铁。那时吹‘一天产300万吨钢’,这是不可想像的事。第四是放‘卫星’。你一个,我一个,毛病就出来了。第五是‘一平二调三收款’和以公社为单位的统一分配。这是挫伤群众积极性的一个重要原因。二月的郑州会议刹住了这个车。第六是‘拔白旗’。去年‘拔白旗’起了不少坏作用。现在看来,无例外地(当然不是说一个也没有),全国的红旗县没有不出问题的。绝大多数的红旗县粮食最紧张。”
52书库推荐浏览: 董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