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铁汉没有参加县大队前,父母为杨铁汉下聘礼订了一门亲。是山前面一个庄子的姑娘,叫小菊。小菊比杨铁汉小一岁,是个孤儿,长得说不上漂亮,但能吃苦受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炕上地下早就是一把好手了。小菊姑娘的父母也是从山东闯关东出来的,走到冀中时遇到了杨铁汉一家,就停了下来。都是从山东出来的,人不亲土还亲呢!这些年,杨铁汉的父母和小菊一家密切地来往着,两家人在艰难的日子里,多少也算有些照应。
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小菊的父亲得了一场说不清的急病,死了,剩下孤儿寡母。小菊父亲临死前,拉着杨大山把一对孤儿寡母托给了杨家。从那以后,杨家就承担起了照顾小菊母女的重任。两家人相依为命苦挨着岁月,如果不发生什么变故,日子也会顺风顺水地过下去。可谁也不曾想到,小菊的母亲竟吃野菜中了毒,在炕上昏睡了几天之后,也撒手离开了。杨家责无旁贷地收养了小菊,但这种收养却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在小菊父母还活着时,两家老人也曾在私下里商量过孩子的前程,那就是两家人要结成亲家,亲上加亲。也只有这样,两家人的情意才能绵延下去。那一年小菊十七,杨铁汉十八岁,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早该是谈婚论嫁了,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小菊的母亲也去了,剩下孤女小菊一人,杨家理所当然的就把小菊接进了杨家。杨大山一家为不亏待小菊,还正式地下了聘礼,算是订亲了。然后,小菊就进了杨家大门。那是一个夏天。
按照杨大山的计划,等秋天一过,收了地里的庄稼,年根儿前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没想到的是鬼子来了,杨大山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后来,就来了县大队,杨大山没有多么高的觉悟,他只知道,不把日本人从这个地面上赶出去,老百姓就休想过上好日子。他举双手赞成让杨铁汉参加了县大队。
那天晚上,杨铁汉和魏大河坐在战友的坟前,就想到了许多和生死有关的问题。
魏大河哑着嗓子说:铁汉,死,俺不怕,就怕俺死了,那娘俩就没人照顾了。
杨铁汉也说:那是,死有啥怕的。人早晚得有一死,俺也不放心俺爹娘。
魏大河在黑暗中就伸过手,捉住了杨铁汉的手。杨铁汉发现魏大河的手湿乎乎的,还有些热,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铁汉,咱们是生死兄弟,要是俺也牺牲了,你就帮俺照顾他们娘儿俩,行不?
杨铁汉的手不抖了,他用力地回握住魏大河的手:大河,你救过我,这命是你给的,说那些客气话干啥?以后要是你不在了,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两个人的手就紧紧地握住了。魏大河在黑暗中已经潮湿了双眼,他也真心实意地说:铁汉,万一你牺牲了,你的爹娘也就是我的爹娘。
两人说到动情处,双双跪了下来,把自己的后事郑重地托付给了对方。
回到营地后,两个人又找来纸条,分别写下了亲人的姓名和地址。就在交换纸条的瞬间,他们才意识到手里的纸条变得很重,重得似乎没有力气把它托住。然后,他们又寻到空的子弹壳,将纸条小心地塞进去,放在贴身的衣服里。做完这一切时,两个人才感到一身的轻松。
他们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魏大河拍打着杨铁汉的后背,亮着嗓门说:铁汉,好兄弟,这回我就放心了。
杨铁汉拥抱魏大河时就用了些力气,他猛力地点点头,忽然就哽了声音:大河,俺爹娘以后也算有依靠了。
两个人再抬起头时,一轮硕大的圆月正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像在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杨铁汉慢慢收回目光,表情凝重地盯着魏大河说:大河兄弟,天上的月亮可以为咱作证。
魏大河也仰起了头,冲着那轮明月道:月亮作证,男人的话,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说完,两个人都流下了泪水。
2.诺言
鬼子又一次扫荡时,县大队打了一场阻击战。杨铁汉和魏大河谁也没有料到,这场战斗竟成了他们的永别。
鬼子出现在山坳里是在一天的中午。
鬼子来得很突然。昨天,县大队刚打了一场伏击战,战斗中又有两个战士挂了彩,伤员正在医院里养伤时,鬼子就出来了。
为了给野战医院留出足够的时间撤退,杨铁汉和魏大河的两个排接受了阻击敌人的命令。两个人各自带着战士,匆匆地进入了阵地。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鬼子和伪军便呈扇面状向他们包围过来。魏大河看了眼杨铁汉,两人对望一下,杨铁汉就说了:兄弟,没有退路了,打吧。
两个人手里的枪就响了,紧接着,战士们手里的枪也爆竹似的响了起来。
伪军和鬼子在最初一瞬受了惊吓,他们没想到在这里会和县大队正面交手。以前的县大队可不是这样的打法,他们声东击西,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现在,县大队摆开了阵势,在正面和鬼子打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很快,稳住阵脚的鬼子和伪军,便认为可以抓到一条大鱼了。他们整理好队形,兴奋地向县大队的阵地扑了过来。
鬼子历来的战术是先打炮,后冲锋,这次也不例外。县大队的战士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对鬼子的炮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听着鬼子炮弹的啸叫,该躲就躲,该卧倒就卧倒。鬼子的炮弹零零碎碎地在阵地上爆炸了,这样的轰炸,并没有给杨铁汉和魏大河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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