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举起酒瓶,喝了几口,接着说:兄弟,今天我进城了,也见到他娘儿俩了,他们都好,你放心吧。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酒,这时候,他的眼泪就下来了。他已经有了一些酒意。靠在大河的坟上,他忽然觉得此时的大河离自己很近,过了半晌,他很响地拍着胸脯冲大河说:大河兄弟,你托付给我的事我没忘,我记着呐。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有我吃干的,就决不让他娘儿俩喝稀的。大河,你听到了吗?
说着,他转过身来,用胸怀贴住了大河的坟头,仿佛抱住了大河一样。两个人就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抱在了一起。
大河啊,你就放心吧,有我在,我决不会委屈了他娘儿俩。你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好生歇着,等打跑了鬼子,我就接你回家。
最后,他把剩下的半瓶酒都洒在了魏大河的坟前。在走出两步后,他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冲魏大河敬了个礼,才摇摇晃晃地走了。
在没有见到彩凤母子时,彩凤和抗生在杨铁汉的脑海里是抽象的,就像符号。可自从见到了彩凤和抗生,生动、具体的两个人就不可遏止地闯进了他的心里,惦念和牵挂也变得越发的悠远和绵长。
那以后,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冷不丁地就会想起那娘儿俩,心里就“别别”地乱跳上一阵。就是在梦里,那对母子也偶有造访,猛不丁地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彩凤和抗生就活生生地立在他的面前,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为什么,他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他在心里说:彩凤、抗生,你们等着,等把日本人赶走了,我就进城去照顾你们。
杨铁汉冥冥之中感到这一切就是老天的安排,处于血气方刚的他按理是不该信什么命的,但在彩凤娘儿俩的问题上,他竟觉得自己逃脱不了该有的命运。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心思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城里的彩凤和抗生。他一直在寻找着再一次进城的机会。
机会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来了,也就是这一次,彻底地改变了杨铁汉的人生命运。
这天,县大队正在杨家庄休整待命,肖大队长神秘地把杨铁汉叫到了大队部。说是县大队部,其实就是普通的一间老乡住的民房。
肖大队长找到杨铁汉,小声地说了一句:铁汉,你跟我来一下。说完,就独自走在前面。
大队长,有啥事?杨铁汉一迭声地追问着。肖大队长头也不回一下,甩着两只胳膊很快地在前面走。
杨铁汉觉得今天的肖大队长很是有些怪。
肖大队长径直把他引到大队部,此时,刘政委的样子就像个地道的农民,盘着腿,坐在炕上,一团团的烟雾把他密密实实地罩了。杨铁汉明显感受到,肖大队长和刘政委此前正在这儿研究着什么,这是他迈进屋门后的第一直觉。
肖大队长走进屋里,便背着手在空地上踱步。刘政委透过层层叠叠的烟雾望了杨铁汉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铁汉,坐吧。
杨铁汉看了看刘政委,又看一眼正在踱步的肖大队长,坐在了炕沿上。
刘政委犹豫着冲肖大队长问:老肖啊,是你说还是我说?
肖大队长挥了一下手:人是你定的,还是你说吧。
肖大队长说这话时,很有些火气的样子。
刘政委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卷了支烟,点上。
杨铁汉突然意识到,将要有大事发生了。以前,肖大队长和刘政委也找他谈过话,交待过任务,但从来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刘政委和肖大队长。
刘政委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慢:刚接到省委通知,让我们在县大队选拔一名优秀的干部。
杨铁汉听到这里,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呼吸急促地说:让我去干什么?
刘政委又压低声音道:省委通知,是执行一项特别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省委说是绝密。
杨铁汉不敢再往下问了,他参加县大队快四年了,早已由一名普通的战士锻炼成了一名排长。他知道组织的纪律和原则,明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决不能说。他立在那里,听候着两位首长的吩咐。
刘政委说完,冲肖大队长征求道:老肖,你看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肖大队长不高兴地说:我有啥交待的,组织上这么定了,就定了呗。
看来肖大队长对这件事很有看法,也表示出了不满情绪。刘政委没再说什么,只是大度地笑一笑。
事后,杨铁汉才知道,关于选派他到省里执行特殊任务,肖大队长是不同意的。之所以不愿意让他去省里工作,肖大队长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在肖大队长的心里,经过多年战争的锤炼,惟有杨铁汉和魏大河才是他得意的左膀右臂。现在,魏大河牺牲了,他就如同失去了一只胳膊,整天郁郁寡欢。
其实省委的通知也很简单,只说让县大队选拔一名政治上靠得住的干部,去省里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接到通知,刘政委第一个就想到了杨铁汉,杨铁汉入伍近四年,不仅能打仗,还头脑灵活,不论政治上还是个人素质上,都可以让组织信赖。刘政委就和肖大队长商量:看来杨铁汉是不二人选。
肖大队长一听,头便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选别人我同意,唯独不能选铁汉。
刘政委不急不恼地反问: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能选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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