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甫想起了干娘和草草,还有那间温馨的小屋。
格楞老汉在另一间屋里瞅了女儿好半晌了,宾嘉羞羞地低垂着头,哥和嫂子也着急地瞅着宾嘉。
“他们来了,真是上天成全我格楞啊。”格楞冲着窗外感叹道。
格楞见到三甫和川雄那一刻起,心里就一直兴奋着。鄂伦春人离不开山林,就像农民离不开土地,他不能眼见一天大似一天的女儿离开山林。格楞曾想过,把女儿送到山外,找一个男人完婚,可他又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扔到山外。就在这时,来了三甫和川雄。
“你瞅上哪一个了,爹给你去求亲含”格楞又一次冲女儿说。
女儿不答,脸更红了,样子更羞,丰隆的胸起伏着。
这时,他们没有料到,有一群饿疯的野猪已悄悄地向小屋袭来。所有的动物,在这大雪封山的季节里,都躲到洞穴里去了。这群野猪已经在渺无生气的山岭里寻找好久了,它们终于看见了这间亮灯的小屋,同时嗅到了动物的气息。
格楞一家听见黑狗变音的吠叫,他们看窗外时,发现野猪们已经把木屋围在当中了。一家人一时僵在那里,他们又想到两年前,刚到这里时,遭到野猪群袭击的情景。格楞知道装着散砂的猎枪对饥饿的野猪群已经不起作用了。格楞和儿子,一同操起了板斧,冲出屋门,黑狗看见了冲出来的主人,安定了下来。
野猪看到了人,啸叫着扑上来,格楞闪动着身子,躲过了其中一只的一扑,斧子砍在野猪的背上,野猪的后背常年在山里滚爬像石头那么硬,震得格楞的虎口发胀,格楞知道,今晚将凶多吉少。暴怒的野猪一起冲过来,格楞和儿子一起和野猪混战在一起,格楞被野猪扑倒,黑狗冲过来,用身体拦住了野猪,黑狗惨叫一声,它的腰被野猪咬断了。
三甫和川雄看到野猪围过来的一刹那也呆住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残的猪。当他们看见格楞一家和野猪混战在一起时,三甫先反应过来,他喊了一声:“枪。”便撞开门,疯了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也醒悟过来,也随着三甫向埋枪的地方跑去。他们从雪壳子里把枪拖出来的时候,有几只野猪已经尾随过来。
格楞和儿子几次被野猪扑倒,又几次滚起来,到最后两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猪一次次更加凶狠地向两个人扑过去。
这时枪响了,两支枪一同响起来。野猪们被这枪声惊怔了,眼见着一个个同类在枪声里惨叫着逃走,野猪开始溃退了。
三甫和川雄两个人站在山坡上望着木屋前,同样呆呆望着他们的格楞一家人。
后来,三甫和川雄扔掉手里的枪,向木屋走来。雪地上已一片混乱,黑狗的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胃肠流了一地,脑门上的皮肉翻露着,它为了保卫主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它望着逃走的野猪,低声叫了一声,又回头望了一眼主人,便栽倒下去。
三甫和川雄也看到了那只忠诚的狗,他们为了那狗的忠诚,心里热了一次。
一切都平息过去之后,格楞和儿子陪着三甫和川雄坐在炕上,他们一起望着忙碌的宾嘉和嫂子。三甫和川雄看到一家人殊死和野猪搏斗的场面,他们深深为这一家人的豪气感染了。直到那一刻,三甫和川雄才知道,格楞一家人不会杀他们。
格楞也没有料到,这两个人会有枪,又不是猎枪。他不知道这两人来自何方,通过这次和野猪的一场血战,鄂伦春人有着更直接和亲近的交友方式,鄂伦春人狩猎时,遇到危险,倘若能有人不顾安危来救助,那么,他们就是生死不渝的朋友了。
宾嘉和嫂子,很快把肉就烧烤好了,格楞又摆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丰盛的晚餐,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
酒满满地在每个人面前的木碗里溢着。三甫和川雄看着眼前的酒,心境已和昨日完全不同了。
格楞慈爱地看着三甫和川雄,两个人在老人的目光中同样读到了友善和信任。老人看见女儿宾嘉满脸甜蜜地望着三甫,老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夜深了,几个人终于尽兴地喝完了酒。收拾完东西,嫂子爬到炕上,从包里找出一条白床单铺到炕上。儿子格木搀起川雄走出木屋,来到了另一间木屋里。屋里只剩下宾嘉和三甫了。宾嘉在三甫和野猪的搏战中的那一刻,她就为三甫的勇敢而偷偷地把自己许给了三甫。
三甫不知什么时候从醉酒中醒了,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一切,他看见了身旁一直端坐在那里的宾嘉,他觉得那不是宾嘉而是草草,草草在抱着他的头,一口口地给他喂药。
小屋里的炉火红红地燃着,映得木屋一明一灭。三甫似在梦中,他觉得这一切是这么的温馨而又美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伏下身去给三甫脱鞋,三甫终于看清眼前不是草草而是宾嘉时,他慌乱地把脚挪开了。宾嘉僵在那儿,久久,她一头扑在炕上,身下压着那条白床单,嘤嘤地哭了。宾嘉想起了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兴安岭山上的那个鄂伦春人的小山村,以心相许的人,并不接受她,宾嘉哭得很伤心。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宾嘉在抽哽中睡着了。
三甫坐在那,望着这间温暖的小屋,他想到了家乡广岛,想到了干娘,草草……这时他的耳畔似乎又回荡起川雄动情的歌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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