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听了主任的话,不哭了,她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瓶安眠药,死死地攥在手里,一字一顿地说:主任首长,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把这些药吃了,就死在你们部队。
问题就严重了,主任安排人把桂花带到招待所,又让两个卫生队的女兵陪护,他怕真要有什么意外,那就不好处理了。
接着主任又和其他领导通了个气,统一了认识,然后又找到李学军,开诚布公地谈了两点:一,让李学军同意桂花的请求,和她结婚。二,撤销李学军的干部身份,复员处理。
主任阐述理由时说,要是谈恋爱还好说,由组织出面做桂花工作。现在不一样了,你把人家都那个了,再不要人家,这就是玩弄妇女了,属于道德问题,部队不能培养有道德问题的干部。主任给李学军一天考虑时间。
那天晚上,李学军躺在床上一夜也没睡,他一直在流泪。提干,是他的梦想,马晓魏也是他的梦想,他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如果同意桂花的请求,他可以继续在部队工作,如果不同意,他就会复员,回到老家靠山屯去,马晓魏他也不会得到。这些账他早就算明白了,不用算了,脑子里空空的,他只想流泪,也只能流泪了。
李学军和王桂花的结婚证是桂花到部队的第三天去驻地公社政府领的。桂花拿到大红的结婚证时,长长地吁了口气。她没有在部队做过多的停留,她对自己有交代了。她临和李学军分手时说:李学军,我知道你不心甘情愿,这没啥,有一天你把我随军了,变成城市户口了,我答应和你离婚。在你没把我带出农村前,我就是你的老婆,别的说啥都没用。
桂花离开部队不久,李学军排长的任命书下来了。
马晓魏的身影只是远远地在他的视线里出现过几次,她没找过他。
不久,马团长到师里去任参谋长了,马团长的家也迁走了。又是不久,马晓魏调到师医院工作去了。
李学军的生活又一次水波不兴了。
九
李学军因为把桂花“收拾”出了麻烦,而不得不和桂花结婚。马晓魏又远离了他的生活,他觉得这次自己是彻底亏了,如果自己要能和马晓魏好,那么,马参谋长就将是自己的岳父,如果要有了这层关系,那么,他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
这一切的毁灭都缘于桂花,要是桂花不到部队要死要活的,他肯定不会和桂花结婚,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李学军了,他现在是警卫排长,堂堂的部队二十三级干部。结婚证虽然和桂花领了,但他的内心并不甘心眼前的这份婚姻。他现在已经是干部了,又是已婚干部,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一连几年,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怕见到桂花。他不愿意见她,不知为什么,他还有些恨她,恨她毁掉了自己的前程和幸福。
桂花每年都要到部队来一趟,住在部队临时来队的招待所里,李学军基本上不和桂花住在一起,还是住在自己的宿舍里。这样一来,桂花并不会在部队死磨硬泡,住上个三五日,很正常地就走了。
那时公社已经改叫乡了,原来的赤脚医生们都被整合了,公社改乡之后,王支书就已经不是支书了。闲在家里和别的农村老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惟一不同的是,王支书仍然读报,什么报都读,坐在自家的炕上,戴着老花镜读报的样子很认真,读完报然后就努力地思考,目光透过窗子,望着外面的天空什么的,有些事他想明白了,有些事他这生这世就永远不明白了。
桂花被整合到了乡医院,她是经过考试被聘用的。后来她又报了省医学院的中医函授院,那几年,李学军不回来,又没个孩子,她有很多精力和时间去钻研业务。函授每年都是要面授和考试的,每次面授时,她都和医院领导请探亲假,她先在部队上住个三五天,然后就到省医学院去面授考试去了。直到几年后,她拿到了大学文凭,医院领导才对桂花刮目相看。
那时年纪轻轻的桂花已经是乡医院的头牌医生了,凡是看病的人,都要挂桂花的号。有时会经常出现这样的场面,别的医生门前是空空的,而桂花门前却排起了长队。那时的桂花生活很充实,整天乐呵呵的。
夜晚尤其是独自一人时,躺在炕上的桂花经常在默默地流泪。青春的煎熬,有时她想大喊大叫,第一次去部队时,李学军饿狼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收拾”她,她当时感到的是恐惧和刺激,现在回忆起来,竟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她早就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怀念,这份怀念有时又让她感到很模糊;甚至还有些苦涩的味道,让她伤心和难过。她知道,只要李学军在部队干下去,她迟早有一天就会随军的,那时她就是城市户口了。只要自己是城市户口,凭着她有文凭有专业技术,不愁找不到一份工作。
现在桂花把所有的念想都用在等待上了,如果那时李学军提出离婚,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在部队工作的李学军,好运气似乎光顾完了,再也没有什么运气了。他在警卫排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四年,到了第五年头上,他才被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目前的形势他是看清了,他差不多是最后一批由战士提干的。后来部队提干制度进行了改革,士兵都要考军校,军校毕业之后才能提干。那些新干部又年轻又有文凭,未来的部队是这些人的。李学军自己和那些人比,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又没文凭,简直一点优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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