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安慰秀儿说,没事,你别怕。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感激秀儿,要不是秀儿,二太太几乎没有勇气像这样四处走走,当然也没有勇气欣赏一个健壮男人。
秀儿说,我们回去吧,二太太。她始终担心二太太的身体会因为刚才的眩晕而变得严重起来。
二太太说,那就回去吧,也该吃饭了。
二太太和秀儿回到银杏谷院里,秀儿伺候二太太洗了脸,打扫了身上的尘土才到菊花坞这边来吃午饭,仍然是由秀儿陪着。
保和堂的吃饭场所比较复杂,一般情况下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在梨花苑那边设一小桌,大老爷大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再设一桌,账房先生药铺伙计以及作坊里的师傅们在石榴园另设一桌,常住蒋家的一些远亲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来蒋家办事的人在牡丹亭设一桌,护院房的人在护院房用,至于长工们和仆妇则是在长工房这边吃。饭食除了保和堂的东家及使唤丫头吃小灶的细食之外,其他伙房做得基本一样,只是师傅和伙计的桌子上多一道白菜豆腐汤。
多数情况下二老爷是跟家里人一起吃饭,但有时懒了,就告诉二太太说不吃,依旧躺在炕上睡大觉,这已经习以为常,大家也就不等他了。二老爷醒了有时去小灶伙房找吃的,有时干脆跟晚饭一起吃。
今天二老爷同样没有来吃午饭,二太太说他不吃,大家也就不在乎了。倒是大太太一直很关注二太太的身子骨,专门让柳老疙瘩做了一碗鸡蛋面,二太太对大太太很感激。躺在炕上生病时,多数是秀儿伺候二太太吃,有时大太太也亲自端了碗给二太太喂汤喂药。二太太是前些天才到菊花坞这边来跟大太太大老爷一起吃饭的。
二太太因为活动了一番,尽管只是轻步慢移地走走,但胃口好歹就开些,就把一碗鸡蛋面吃完了。大太太说,这就好了,要口壮些才行。
大老爷对二太太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必着慌。
二太太千篇一律地总要说些感激的话,对此大太太就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二妹子,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了,一家子人还有什么谢不谢的。
二太太就不说客气话了,只说她去长工房和护院房转了转,但没有说自己晕倒的事,也没提牛旺,说白了牛旺只是个下人,二太太当然不会刻意谈论一个下人的。
吃了饭,大老爷去正房里喝茶了,大太太又拉着二太太叙两句家常,二太太只是应付,心里却直恍惚,甚至一瞬间又想起了牛旺身上那种令她陶醉的味道。
大太太认为二太太是累了,就让秀儿送二太太回银杏谷休息。秀儿早就吃完了午饭,正为上午的事提心吊胆,见大太太没有怪罪,就知道二太太没有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二太太确实觉得有些累,尽管上午她和秀儿只是到了长工房和护院房,但二太太还是想躺下睡觉,或者静下来想一些自己愿意想的事,二太太喜欢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秀儿安置着二太太睡下,那时二老爷正用被子蒙着头大睡,下面露出两只沙枣根一般精瘦的脚拐子,二老爷睡觉的形态体现了他顾头不顾尾的性格。
秀儿对二太太说,你有什么事就喊我。
二太太说,你也去厢房那边歇着吧,我没事。
秀儿走了,二老爷就醒了,伸了一只手过来摸二太太,二太太没有任何兴致,就把二老爷的手拿开,说,你看你,大白天的又瞎折腾什么?
二老爷忽地就把被子掀开了,猛地一翻身坐起来,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脯,脖子上青筋凸胀,嘶哑着嗓子喊,大白天就不能亲热吗?谁看着了,再说管得着吗?我的老婆,想什么时候弄就什么时候弄。
二太太看着二老爷那副急头白脸的样子,想着病了这么长时间,也确实难为了二老爷。但是,她这会儿实实在在地是不愿做那种事,就叹了口气,很无奈。
二老爷就软下来了,说,你厌烦我是不是?他的神情很悲观,甚至有点可怜。
二太太很干脆地说,没有,我是你的老婆,有千般不是,我都不会厌烦你,真的,我不会。
二老爷突然把脑袋扎在枕头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二太太便坐起来,用手抚弄着二老爷的头劝他说,你看看,我又没有说什么,大男人咋着就哭起来?让秀儿听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二老爷就不哭了,坐起身来一把搂了二太太,脸上的泪水兀自往下流。你不懂,我难道想这个样子吗?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看看保和堂里面谁把我当个人?连使唤丫头都瞧不起我。二老爷用手背抹了脸上的泪,继续说,这都怨我吗!他们从小就看不起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就像个后娘生的,连他们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不如,你说我能干什么?说我败家子,可我没有拿保和堂的一个大子儿去赌过,从来都没有。
二太太用手抹着二老爷脸上的泪,几乎用母亲哄孩子一般的口吻说,只要你自己要强,没有人敢瞧不起你,你还是蒋家的二老爷。
二老爷说,晚了,什么都晚了。
二太太说,不晚,我去跟大老爷说,让你跟他一起打理保和堂的产业。
二太太很激动。但是,二老爷态度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重新躺下,依然用被子蒙了头,继续睡觉了。二太太也只好躺下,睁着眼睛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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