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渐晚,锦香才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从食堂打来了饭菜,推到锦春面前:吃饭吧。
锦春一边吃饭,一边问:你们平时吃的就是这些?这里的伙食真好,不愧是部队大学。
锦香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火车票:这是明天上午的火车票,明天我还要上课,就不送你了。
锦春看到车票,怔了一下,她没想这么快就走的。她的本意是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陪陪锦香,她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她还有许多话要对锦香说呢。看到车票,她就再也吃不下饭了,拿过车票,从兜里掏出钱递给锦香:借钱买的车票吧?快还给人家。
锦香没去接锦春递过来的钱,却说:学校门口有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你明天上午早点走,别误了火车。
锦春这时再也忍不住了:香啊,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姐?姐当年逼你考军校是为你好,你看这里多好,比姐想得还要好呢。
锦香把自己靠在门上,冷静地望着锦春:事都过去了,还说它干吗?
锦春的样子有些激动,她盯着锦香说:姐真的是为了你好。咱爸死得早,姐就在你考学的问题上给你做了一回主。香,你真该回一趟家,别忘了,家里还有咱妈哪。
锦春说到这儿,已经是热泪盈眶了。
锦香猛地扭过头去,声音有些哽咽道:别说了。你知道吗?是你扼杀了我的初恋。
直到这时,锦春才知道锦香与一个要好的男同学约好了一同报考北京的一所大学。结果,由于锦春偷改了锦香的志愿,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而男孩误以为锦香欺骗了他的感情,决绝地与锦香分了手。锦春无意之中,扼杀了锦香的初恋,这是锦香无法释怀、也不能原谅锦春的原因。
那天晚上,锦春抱着枕头,在锦香离开后,伤心地哭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她提着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军医大学。当她看到一队队的学员,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教学楼时,她羡慕得痴了一双目光。直到脚都站疼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学校的大门,向汽车站走去。
以后,锦春每次再给锦香提笔写信时,军医大学的场景就又一次闪现在她的眼前,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里。
这一次,她的信是这样写给锦香的:
锦香,妈很想你,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都几年没有回家了,对不住你的人是姐,你可以不理姐,但妈没有得罪你,你看在妈的面子上也该回来一趟。
妈现在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姐当初让你考军校,那是姐的梦想,姐做梦都想穿上军装。那次去学校看你,姐真想穿上军装照个像,可是你太忙了,姐也不好意思张口。
香,你怎样对姐,姐都不怪你,可你不能这么对待咱妈。妈没有错,你是妈最小的女儿,她最疼的也是你。十八岁之前,你从来没离开过家,现在你大了,远走高飞了,飞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妈能不想你、惦记你吗?
上次妈去看你,正赶上你下部队实习,没能见上。妈上一次从你那儿回来就病了。妈现在真的老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见你一面。香,你回来一趟吧,姐给你赔不是了。
信寄走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了。一天天过去,却仍不见锦香回来,一天天过去,却仍不见锦香回来,母亲就站在门口,不停地向远处眺望。但她只看上一会儿就要流泪,年迈的母亲在长久的等待中患上了风泪眼。锦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徐长江走的那一年,锦香还在读小学,母亲就把更多的爱倾注在锦香的身上。这么多年,母亲一直和锦香在一张床上睡觉,直到她离开家上了大学。
两个孩子都相继考上了大学,对于母亲来说是高兴的,孩子毕竟有出息了,但内心也是失落的,原本热闹的一家子只剩下了母女两个。孩子果然是眨眼间就大了,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了这个,又惦记那个。
恋爱了几年的锦春又突生变故,没能与黎京生走到一起,却是妹妹锦秀取代了锦春,这令母亲的心里油煎火烧般地难受。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的雄心壮志不复存在了,本想着要让三个孩子个个优秀,出人头地,而眼下的几个孩子,就像飞到天上的三只风筝,把她的心都扯碎了。
母亲老得很快,先是花杂了头发,接着就不停地干咳,风烛残年的样子。甚至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经常丢三落四的,每天总要站在门口,迎风流泪地一遍遍喊着锦香的名字。锦春劝也劝不回来。
有时候,母亲还一惊一乍地喊着:春哪,秀和香回来了,快麻溜做饭,烧水。
刚开始锦春信以为真,急慌慌地跑出去,路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两个妹妹的影子,她就去劝母亲:妈,回家吧,风大,你的眼睛受不了。
母亲不回来,仍迎风而立,风吹乱了她的一头花发。
晚上,母亲就缠着锦春给锦秀和锦香写信。母亲说:你给那两个丫头写信,告诉她们,妈想她们了,让她们看看妈吧,妈快不行了。
锦春看着母亲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就含着眼泪给两个妹妹写了信。在这期间,锦秀曾风风火火地回来过一次,看到母亲的样子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抱怨道: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得这么快?
母亲不说话,拉着锦秀的手不停地笑。锦秀已经怀孕了,看样子也有三四个月了,她不想要孩子,但还是不小心怀上了,为此,还和黎京生吵了一架。最后,黎京生不得不答应陪她去医院做掉孩子,手术单都开出来了,锦秀又退怯了,决定把孩子留了下来。此时的锦秀在母亲面前,竟孩子似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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