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虚脱般地问:你这次是专门为我的病来的?
锦春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望向远处:锦秀不在,你身边应该有一个人。
他听了,内心涌上一阵深深的感动,眼睛也有些模糊了。半晌,他才轻轻地说:锦春,我欠你们的太多了。
经过锦春和锦香的安排,黎京生住进了锦香所在的部队医院。远在德国的锦秀自然也知道了黎京生的情况,在黎京生住院半个月之后,锦秀回到了国内,长途飞行令锦秀看起来很憔悴。在这之前,她经常打越洋电话过来,问一问家里的情况,黎京生总是这好那好地宽慰着她,让她安心工作。她怎么也想不到,突然就接到了锦香打来的电话,说黎京生患了尿毒症。
锦香和武飞一同去了机场。锦香一见到锦秀就扑了过去,含着眼泪叫了一声: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锦秀看见锦香的样子,积攒起的那点力气“倏”地就没了,她几乎瘫倒在机场出口,还是武飞把她扶住了。上了出租车,她才回过神来,问锦香:你姐夫的病很严重吧?
锦香含着泪,隐忍着说:姐夫已经是尿毒症晚期了。
锦秀猛地抓住锦香的手,神情激动地说:小香,你是医生,你姐夫的病就真的没有救了?
锦香没有说话,把头扭向了车窗外,她无法面对姐姐那双求救似的眼睛。
锦秀拼命地晃动着锦香的身子,一迭声地追问:小香,你说呀?
锦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锦秀说:目前国内外的医疗技术也都没有办法拯救晚期尿毒症患者,除非……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锦秀攥着锦香胳膊的手突然就松开了,目光痴呆地望着前方。
车里很静,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车轮辗过地面的沙沙声。锦香为了安慰锦秀,又说下去: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锦秀盯着锦香的脸,仿佛要用目光把她望穿。
锦香小声地说:除非换肾,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锦秀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她再一次抓住锦香急切地问:换肾?换谁的肾?有肾吗?
锦香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几乎就等于没说,此时的她就是肾脏内科的医生,她到医院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只成功做过一例肾移值手术。那还是半年前,一个死刑犯人捐出的肾脏。目前,国内外的医学移植技术已经不是问题了,关键的是移植器官的匮乏。她这样说,只不过是安慰锦秀罢了。现在,面对锦秀一连串的逼问,她只能实话实说了:技术没问题,只是还找不到肾源。
锦秀眼里燃起的一线希望,“倏”地灭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医院。下车的瞬间,锦秀仿佛做了一场梦,十几个小时之前,自己还置身国外;现在,却回到了国内的医院,巨大的反差,让她迷糊起来。
锦香带着锦秀,跌跌撞撞地进了病房。锦春正在伺候着黎京生,忽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锦秀。
锦秀——
听到锦春喊锦秀的名字,黎京生的目光也慢慢地移了过去,四目相视,锦秀的嘴唇就抖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黎京生虚弱地说:秀,你回来了?
锦秀“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锦春的眼睛也蒙胧了,她悄悄地躲了出去。
黎京生的样子很是从容,从住进医院的那天,他就学会了坚强。作为一个已经看见了死亡的人,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相反,他开始变得镇定,也坚强了。
他用手爱抚地拍拍锦秀,轻声说:秀,别哭,一点小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欺欺人地安慰,更是让锦秀伤心不已,她哽咽着:你不用骗我了,锦香都已经告诉我了。
黎京生马上转移了话题,关心地问:国外的工作开展得顺利吗?
锦秀没有回答,望着他默默地流泪。
你真不应该回来,来来回回的多耽误工作。我没事,有锦春和锦香呢。
锦秀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想想他们已经分别了半年,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见面了。
黎京生伸出手,摸着锦秀的脸,仔细地端详着:秀,你嫁给我,就没让你过上一天省心的日子。先是妈拖累着你,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国了,我又躺到了这里。
锦秀低泣了起来:快别说了,这都是命。
黎京生慢慢地抹去锦秀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也湿了枕边。
锦秀走出病房,看到门外的锦春时,她猛地扑到锦春的怀里,失声道:姐,我咋就这么苦呀——
锦春用力地抱紧锦秀,此时她的心境比任何人都要复杂,看着怀里的锦秀,她又能说什么呢?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和黎京生恋爱,也许就没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锦秀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走了。她是这次合作项目的中方负责人,她不可能一走了之,她也向研究所请求换人,可项目进行中,中途换人不太可能。她只能是揪着一颗心回到德国。
研究所的领导自然也很同情锦秀的遭遇,为了减轻她的牵挂,也是为了让黎京生安心治病,所里特批锦秀把念乡一同带了出去。
锦秀明白所里领导的良苦用心,在这样的决定面前,她已经是千恩万谢了。作为中方项目的负责人,她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不只是国家蒙受经济上的巨大损失,也涉及到与国外合作的信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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