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贾蓉说了那些个尴尬事,再见了贾蔷,我就不那么自在了。他平素里那些亲近的话,今日看来,不定就葬送了我的名节。可见贾蓉爱贾蔷入了骨,不仅正房都能送与他用,还能撺掇我怀上他的孩子。贾蓉不仅作践了自己,也没把我与蔷儿当个人待。
贾蔷叫丫头烫了一壶烧酒,贾蓉在上,我与贾蔷两边相陪。哥俩儿的酒量都好,我平日也能喝上几盅,今日却觉得这身子敌不过,便以那果酒相陪。
推了几杯,蔷儿已有醉意。腮上起了几分嫣红,自顾给我斟了一盅,双手端起来道:“嫂子今日不欢喜?天冷,吃些酒便活络了。来,我敬嫂子一杯!”
我用手挡住酒盅,勉强笑道:“蔷兄弟,我今日不能再吃了,再吃便要醉了。”
“嫂子不欢喜,想是怨兄弟总是占了蓉大爷,嫂子不得与之亲近?”蔷儿嬉皮笑脸道。
我正色道:“蔷儿,你这话说得就不是了。你们没挨打之前,不是天天结伴出去找那小狐媚子狎呢?我可曾争了半句?亲近不亲近的话,就不说了,只要蓉大爷别不进这个家就好了!”
贾蓉只低了头,大口大口喝闷酒,一句也不言语。
“嫂子,你今儿这是怎么了?莫非兄弟有得罪的地方?当面说与兄弟,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呀。”
“你们兄弟俩好得一个人似的,他有什么心思,还不第一个告诉你?你倒要问我来了?”
“我真是不知呀,嫂子,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贾蓉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道:“蔷儿,我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就别逼你嫂子当面说个什么了。我与你嫂子在那榻上,终究是不会成事了,可这府里,还得有个后。我昨夜与你嫂子商议,要你代我行那房中之事,即便你嫂子今后怀了你的孩子,也是我贾家的血脉,只说我的便是……”
蔷儿唬得下炕跪了,一迭声的告饶道:“大爷噤声,蔷儿却受不起,休说老爷奶奶知道,便是外房里几个晓得,我贾蔷便无立锥之地了。咱俩在外面醉后说的混话,你怎么当了真,果与嫂子说了?大爷若是亲厚于我,只今日后莫要再说。”言罢磕头如捣蒜。
我也羞得浑身发烧,就要炸了。赶紧放下碗箸,站起身,快步朝那里间躲。
“你且莫要走,听我这一句。姐……姐……”贾蓉在身后叫道,那哭腔儿都出来了。
我心里不忍,就停下脚步,几乎站立不稳,忙把门框扶了。
贾蓉趁了七分酒意,扯了贾蔷哭道:“蔷儿,枉负我与你好了一场,掏心扒肺的心窝子话,你却把它当驴肝肺。你可知我这心里的苦?娶了这么的一个媳妇,却教人日日里闲话。我就是在外面找一百个戏子睡了,府里也不信我是个男人啊……”
我打断了贾蓉,对蔷儿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常来跟我们厮混在一块儿,你蓉大爷又有了这门心思,我怕终究会叫人说闲话。我看你以后少来些儿吧,下了学没事,不妨去找那宝二叔玩,也好学点儿长进。”
蔷儿听罢,抬起头看了我片刻,才慢慢站起来道:“嫂子的话我记了。只是以后兄弟少来了,不能在眼前孝敬嫂子了,嫂子要自己照顾好身子,莫累着气着了……嫂子,那我就去了……”
看着蔷儿从面前旋风一样走过,又旋风一样飘到门外的廊上,我眼里蒙了泪,屋里的人物摆设尽都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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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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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进了腊月,公公与衙里的同僚轮了值,又告了假,说是经年未往,也该去关外自家的几处庄子上走走,平日虽有岁供,不过按的常例,任由几个庄头回禀便罢,公公说须得自己瞧了,方才不叫下人糊弄了去。此去便带的人有贾蓉、贾蔷,几个外房的子孙和一群家丁,又请了荣府里的琏二叔同往。
朝廷既是不教废了骑射,公公祖上又是个善武之人,身为贾府的族长,一年到头几不有暇,出关外巡封地之时顺便打场猎也算是两全。公公曾说他尤喜骑射,既袭了三品爵威烈将军,莫要忘了朝廷恩典。年轻时候打猎,都是去的潢海铁网山上。此去虽只是庄里,行程亦要几天几夜,大约住上月余,猎些野猪、野鹿、野兔、山鸡之类的便罢了。
行程既定,公公却不知其间正是我的十九岁生日。直到出发前几日,贾蓉方与他提起。
公公沉吟半日,说儿媳妇的生日,大家都走了可不成。定好的日子又不便改,车马吃用都准备停当了。他与婆婆商议之后,便许我同行。
我却从未出过远门,忙叫准备行装,只带最得意的贴身丫头瑞珠随行。
行了五日,见得几个庄头的迎了,又行了一日,便是当年老老太爷跑马圈下的地了。公公少不得左右的看视了一番,又叫庄上备下猎犬、兔鹘子的,却叫领了去那有野物处下帐。
第二日,即是我的生日了。
公公休息好了,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走出围帐,众人备了马早已雪地里伺候了。
我扶着瑞珠,就站在自己的帐篷外观看。只见天气晴好,艳红的日头还隐在东方的林子里。山林银装素裹,一尽儿白的,不时有几声悠远的鸟鸣。所幸风不大,林里沙沙作些响,似乎隐约有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渐渐地,踩踏声大了一些,也显出了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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