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遇缘则有师”带给我们两个层次的思考,第一个层次是在我们生活中所遇到的事物所碰见的人,都是有意义的,可以启发我们智慧的。因为他们在那个时间那个空间与我们相遇,是一种因缘的不可思议,我们应该从因缘里得到开启,不要让因缘空过。
第二个层次是,众生都具有佛性,众生都是未来佛,所以我们应该悯念众生、珍护众生,在菩萨玄奥的世界里,众生与佛等无差别,所以,与每一众生的每一因缘都应视同为启开佛智的因缘。在佛法所讲的三种慈悲,有一是“众生缘慈悲”,是在慈悲上不应离众生独行,同样的,在智慧上也不应离开众生,慈悲与智慧是佛道的双足,而因缘正是引导双足前进的眼睛。
我们要学习文殊菩萨这种小自一微尘,大至一世界都能得到觉悟、启示、智慧的精神,最基础的开启是不要忽略我们身边的每一个因缘。
想象的城堡 一位在现代社会受够了烦郁与挫折的青年,决心去找老师学禅,希望能断除生命的烦恼。
他终于在毗邻着海岸的松林中,见到了一个禅师。青年开始向老师诉说了他在生活、社会,及情爱中所遭受的种种烦恼,并且说出希望来学习禅的愿望。
安静沉默的禅师,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青年的诉苦,因为他的眼睛总是看着木屋前的连绵松林,眺望着山崖远方的大海,等到青年停止了说话,禅师自言自语地说:“这帆船遇到满帆的风,行走得好快呀!”
青年转头看海,看到一艘帆船正迎风破浪前进,但随即回过头来,他以为禅师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于是加重语气地诉说了自己的种种痛苦,因为他在个人的烦恼、爱情的破灭、社会的缺陷、人类的前途中已经快要纠结而发狂了。
禅师好像在听,好像不在听,依然眺望着海中的帆船,自言自语地说:“你还是想想办法,停止那艘行走的帆船吧!”
说完,就起身走了。青年感到非常茫然,他的问题甚至没有任何解答,只好回家去。过几天以后,他又来拜见禅师,一进门他就躺在地上,两脚竖起,用左脚脚趾扯开右脚的裤管,他的形状正像一艘满风的帆船。
老禅师会心地笑了,随手打开西窗说:“你能让那座山行走吗?”青年没有答话,站起来在室内走了三四步,然后坐下来,向老师顶礼,礼拜完后默然下山离去,再度投入红尘。
读完这个故事,我们心里会有一些感受,禅师事实上并未回答青年的问题,青年却自己找到了答案。禅师所回答的有两个层次,一是解决生活乃至生命的苦恼,并不在苦恼的本身,而是在一个开阔的心灵世界,需要想象的开拓,就如同从社会的苦闷进入海洋的帆船一样。二是只有止息心的纷扰,才不会被外在的苦恼所困厄,因此要解脱烦恼,还不如解脱自我意念的清静,正如在满风时使帆船停止。
这种得到自我和谐,不被外境所转动的,是一种禅的消息,也就是“禅心”。
生活在现代社会里,我们每个人都像那被情感、家庭、社会所缠绕的青年,找不到平安的所在,有许多人就那样痛苦地过了一生。
也许,禅的世界里那不可思议的、非思量的、当下即是的、无上微妙的禅心,是我们难以体会的。我们不能把自己变成一艘悠游的帆船,或一座移动的山,但我们把注视人生现实苦闷纠葛的眼光,抬起来,看看屋外的松林,听听松涛的呼唤;甚至往远处眺望无限的大海,以及满风的帆船,而使心中有对生命新的转移与看待,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不能进入禅世界的现代人,也应该在心灵中保有一座想象的城堡,每天有一段时间沉静下来不随着外在世界的事物转动,洗涤自己、清明自己、沉默自己,使自己在想象上有比真实生活更大的时空,具有澎湃宽广的胸襟,才能使苦恼的伤害减到最低。
我时常把进入想象城堡的时间称为“清凉时间”,有了清凉时间才可以使一个平常人也有非凡的生活智慧,也才能做一个平常而不平凡的人。
平常心不是道 现在学禅的人,或甚至不学禅的人最常挂在口边的一句是“平常心是道”。
对于学禅的人,历来的祖师不都告诉我们,道在寻常日用之间吗?因此,“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是道,“行住坐卧,应机接物”是道,“喝茶、吃粥、洗钵”也是道,连瓦砾里都有无上法,何况是平常心呢?所以,大家只顾吃饭、睡觉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拼老命地修行呢?
对于不学禅的人,有许多从禅宗里盗了“平常心是道”的话,就以此为借口,认为天下无道可学,只要平常过日子就好了,甚至嘲笑那些困苦修行的人说:“你们的祖师不是说平常心是道吗?何用这样精进辛苦的修行?”
到底,平常心是不是道呢?
要知道平常心是不是道,我们先来看“平常心是道”的起源。
中国禅宗史上,第一位提出“平常心是道”的是马祖道一禅师,在《景德传灯录》里记载他向门人的开示:“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这是“平常心是道”的来源。
52书库推荐浏览: 林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