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两个巡警后来叙述,当时的情景令人难忘。那户人家大门敞着,推开二门,见屋里地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煮着一锅糠面糊糊,搀着菜叶,四周老老少少围着一家五六口人。都直眼看着。老头正用铁勺在锅里搅。装糠的麻袋还在一边放着。巡警的眼睛当场就潮湿了,不知怎么开口。他们随便问了几句,见一屋子人都在发呆,就不再问下去,掏出些钱来凑在一起,大概300多块,放在窗台上,走了。回到市场上,他们依市价把糠钱赔偿给农民摊贩,就算把这件事了了。2月10日,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街上,一个下车不久的外地人向一个本地人问道。那个本地人拔出刀将外地人刺伤。以后被巡警拘捕。外地人诉说,他问路完全是客客气气的,毫无挑衅之意,遭此突然一击,实难理解。他的伤在肩上,刀刺进去不深,还算问题不大。犯事者是个男青年,31岁,姓吕,无业,眉心长痣。接受审讯时先是叹气,承认事实,而后就表示懊悔,说自己与对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忽然行凶只是一时情绪不好、烦心、冲动。这理由不大容易说服人,警方则怀疑他患有精神病。经过调查和医生的检查,证明他精神正常,亦无精神病史。
关于刀子,他解释说带在身上只为防身,而且带了没几天,这也难以使人相信。刑警队认为他起码参加过流氓团伙,可是居委会的人和他的邻居们都能证实,此人平素并无越轨行为,甚至没有真正打过架。吕某无固定职业,做过小买卖,帮过工,经济上不宽裕,几次处对象都不顺利,至今未婚,性格上比较内向。从这个角度上看,由于生活压力导致情绪上的突然发作,但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吕某以犯有伤害罪被收审。处于大搜捕时期,鹤岗市的发案率已降到最低点,这几起小案子就显得有些惹眼,闫自忠都听说了。它们虽然都与“1.28”案无关,还是引起了闫自忠的一些思索。使闫自忠感到焦虑的是,第二次大摸查已经基本结束,还是没有发现犯罪团伙的新的线索。
在他看来,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有关无名尸。从死者的年龄看,25岁左右,家里应该还有老人,甚至还有姐妹兄弟。如果结了婚,又有妻子。周围有邻居,平素有熟人、朋友、街道上还有居委会,一个大活人从1月28日晚失踪,怎么会至今一点反映都没有呢?与1990年“12.19”案和1991年“1.25”案并案后,摸查中增加了罪犯左眼有明显特征的项目,竟也不见回音,岂不是过于违背常理?可以说警方已经尽全力,全市两千多名民警自1月28日起全部坚守在岗位,平均一天睡眠不足五小时,集体放弃了节假日休息。许多人累出了病,有的摸查中一天走70多公里,走肿了脚,行动困难,被迫在办公桌上挂吊瓶打点滴恢复体力。绝大部分民警没有回过一次家,市刑警大队刑警李玉坤,爱人病重住院,岳父病危,家里一下子发生两件大事,他都没顾上到病房里探望一次,岳父在弥留之际还念着他的名字,最终没有看上他一眼。
所有民警都深知,此次破案实在关系重大,破不了案,是绝对无法向老百姓交代的。但是,为什么作案者至今未被逼近呢?《通告》上已向作案者明白无误地宣告:“你们在现场及逃跑时留下了大量的犯罪痕迹物证,这些痕迹物证为我们侦破此案提供了有力的线索。因此,我们说破案是必然的。”相信犯罪分子也在反复琢磨这几句话,猜测警方到底掌握了什么。其实这对于双方都不是绝密,那么,犯罪分子凭什么沉住了气呢?凭什么使现场上抛下的一具尸体没有导致对其他人的现实威胁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民警中逐渐出现了不易觉察的厌战情绪,怀疑此案将不了了之的观点开始露头。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有时是就一个长时期而言。有些案子,一直到几十年以后,出于某种偶然的因素,才露出真相。11日,特别是12日晚上指挥部召开的会议上,气氛有些沉闷,发言中出现冷场。何局长心里明白,这表明干部们的信心有所动摇;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表明大家对最高决策者的指挥有了部分保留态度。年逾半百的何文轩始终在第一线上坚持靠前指挥,吃住都在指挥部。他的病情日趋严重,他也是豁出去了,根本不接家里打来的电话。从身体状况上看,他不可能再坚持10天,闫自忠等人一再劝他适当休息一下,他都拒绝了。人处于这种位置,一切都靠精神在支撑。会议进行到后半段,发生了不同意见的争执。也在意料之中。首先对前时期工作提出质疑的是一位姓钱的分局副局长,此人有话憋不住时脖子上的青筋都凸现出来。
“我有个想法,”他说。“11号尸体是罪犯之一,这个结论是不是下得过早了?现在凭什么呢?就凭在矿上查不出别人,凭无人认尸?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没有。万一搞错了,整个侦查方向就错了。”此言一出,会场上的气氛凝固起来。短时间的沉默表明,持有相似看法的人不止钱副局长一人。潭副局长发言赞同钱副局长的意见,并且提出,六号地区拾到的假发是否就属于一号枪手的,也还要打个问号。“排查工作中可能会有漏洞,”他说,“就算有漏洞,也不至于一点关于11号尸体的反映都没有,谁家少了一个人,哪个单位缺了一个人,总会有人议论,有人怀疑吗嘛,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摸不上来?这伙罪犯到底是不是鹤岗人?如果是外地来的,已经逃往外地,我们在这里查得再仔细又有什么用?”嘈杂声从会场的各个角落响起,何局长说:“有什么意见都发表一下吧。”又有两三个人谈了看法后,吕志锟发言维护指挥部的部署,说:“我认为前一段时间工作的方向是正确的,在南山矿摸查,基本上排除了11号尸体是矿上内部人的可能。在社会上的摸查中,没有人出面认尸,也等于说排除了尸主是无辜受害者的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即11号尸主就是罪犯的之一,这个结论不能动摇。”有人发问:“如果罪犯不是本地人呢?”“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案发后我们就及时进行了堵截。罪犯丢弃了原来的运输工具,若想另外找辆车逃出鹤岗,或者拦截,或者打出租,两者都会留下线索,可至今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线索,这是一;第二,从假牙的调查情况看,罪犯是本地人;第三,根据枪伤的并案,也说明罪犯是本地人。我们不能缺少直接证据就影响基本的判断……”
52书库推荐浏览: 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