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威依然没有看莫飞,只是悠悠地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看样子并不领情。
饭后,众人在饭店的门口散步,苏珊忽然拉住何小婉说:“小婉,那边新开了个商场,你要不要跟我去逛逛?”
“好呀好呀。”何小婉没心没肺地拍着手,说着,她又看向莫飞和何阳,“不过他们……这帮直男好像都不是逛商场的人。”
“让那俩木头疙瘩聊一聊吧。”苏珊指了指莫飞和胡威,然后冲何阳挥挥手,“何阳你也来,给我们两个女士拎包。”
何阳听见,傻傻地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莫飞看着他们一路小跑的背影,尴尬地望了望胡威,见他仍是不搭理自己,顿时觉得更加难堪。
两个木头疙瘩闷闷无声地走了几十分钟后,莫飞忽然又拉住他,说了句“对不起”。
另一块木头疙瘩并没有理会他,依然自顾自地走着。
见状,莫飞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勇气,他索性挡在胡威面前,提高了分贝:“行了胡威,我错了,我庄重严肃地给你道歉!我不该听信马有才的话,不该相信网上的那些传言,更不该误会我的朋友!你就说吧,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胡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问了句:“莫飞,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苏珊吗?”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捡起了脚前的一片叶子,开始观察它的脉络。
“苏珊曾经跟我说,她的梦想是去做一名战地记者。”胡威点了根烟,继续看着叶子,“我当时心想,做那个有什么好,多危险啊,难道是因为钱多?后来我琢磨,不对,苏珊她不缺钱。于是我只好问她为什么。她没回答我,反而给我讲了个故事。她说,她的偶像是一个叫詹姆斯·福莱的美国记者,他常年工作在世界各地的战场上。有一天,他在利比亚采访时被部队掳走,关押在一所阴冷潮湿的监狱里,一个半月后,他被释放,但同行的另一名记者却被杀害。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他说,‘工作在新闻第一线很重要,因为,要是没有这些照片、影片和亲身体验,我们很难告诉全世界,当地的情况是如何糟糕,而记者的职责,就是为了还原这些真实的信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奔赴阿富汗和伊拉克去采访。也是在那里,他被伊拉克极端组织绑架,并被处死。莫飞,你知道吗,苏珊的家教非常好,她是从温室里出来的,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为了钱出卖朋友,可以为了利益背叛良心,可以为了多吸引眼球而说尽假话……我们在她面前,是脏的。所以,我喜欢的就是她的干净和纯粹。认识她之后,我发誓我不能再做一个肮脏的记者,我也常常责问自己为什么要拿那二十万。于是,那二十万我一直存着,根本就没动过,直到你说你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我才把那钱给了你。除此之外,我真的没有再做过任何脏活儿。而这次盛世互娱的财务状况,确实是我一时大意。我过于急迫地想要向苏珊证明我……证明我胡威不是个只会写小道新闻、捧创业者臭脚的烂记者,我希望向她证明,我也是个有责任感的好记者。”说着,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看来,我这次又没做好啊。不光是她,连你……我这个最好的朋友,都不相信我了。”
这让莫飞哑口无言,想到自己曾在拘留所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更是难堪到无地自容。
“对……对不起。”莫飞好像变成了台只会道歉的复读机,“不,与其说是我错怪了你,不如说……我向来对你有偏见。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个为了点击率不择手段写文章的三流记者。其实现在想想,那些都是我的主观偏见在作祟。”说着,这台复读机又复读了一次,“真的……我真的挺对不起你的。”
胡威依然只是抽烟,没有表示原谅或者不原谅,待烟燃尽,他把烟头远远弹出。
“我可能要失业了。”
“失业?怎么会?苏珊不是说商讯网还要给你颁最佳记者奖吗?”
“拉倒吧,什么最佳不最佳的,那只是面子上的说法罢了。其实,商讯网才是最不希望我被无罪释放的那一方。如果我不被释放,那么它就可以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新闻真理而被捕入狱的悲情人物,也能为公司赢取更多的赞誉。但现在,我却只因报道失实而被行政拘留警告,这说明什么,说明商讯网确实刊登了不实的新闻报道,给公司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管理层当然会迁怒于我。所以,无论他们给我发什么奖,我都清楚,接下来,公司肯定不会再重用我了。”一阵风刮来,他放下了那片叶子,任它在风中飘走,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好像那片没有方向的叶子,他继续说,“更何况,不只商讯网,可能我的记者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想想,还有哪家媒体,会招一个因为报道不实而进过局子的记者?”
至此,莫飞才彻底明白了胡威一直担忧的事情是什么——如果他因为此事而断送了职业生涯,那么往后,他跟苏珊的未来,也会变得希望渺茫了。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有几个年轻人正彼此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估计是旁边大学的学生喝多了吧,他们边笑着说些什么,边哼着歌。莫飞侧耳听去,像是一首老歌——《真心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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