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人邀秦文玉来到后花园,相对坐在摆满美味佳肴的石桌前,边喝酒,边叙旧。严大人问道:“文玉兄为何不辞劳苦,竟然到这西域边陲?”秦文玉叹道:“家兄两年前奉命来敦煌征玉,无端失踪,音信杳无。朝中有人参劾家兄盗玉潜逃,愚弟特来弄清原委。”严大人道:“在下半年前上任之初也听人说过,此事的确有些蹊跷。”秦文玉趁机打探道:“严兄这里可有线索?”严大人回忆道:“听说令兄与城中福隆商号的掌柜姜孝慈交往甚密,仁兄不妨向他打听打听,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秦文玉问道:“这姜孝慈是何人?”严大人捻
须道:“说起来这姜孝慈之父也是一名京官,曾是总理衙门的主事。后因贪污官银被发配伊犁,不料病死途中,剩下一家人便流落敦煌,在此落地生根了。”秦文玉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何处可以找到此人?”严大人道:“这姜孝慈从小耳濡目染,精通洋文,衙门里凡有和洋人交涉的事宜全由他来办理,因此常来衙门走动。仁兄不必费神,在下打发人叫来就是。”
严大人正与秦文玉交谈,衙役忽然走来禀报:“大人,那名送断头酒的女子又哭又闹,寻死觅活,不知该如何处置?”严大人突然想了起来,问秦文玉道:“仁兄可认识这女子?”秦文玉不解道:“认识怎样,不认识又怎样?”严大人道:“若仁兄不认识,这女子便是逆贼余党。”秦文玉仍不解道:“送亡命酒,乃积德之事,怎能说是逆贼余党?”严大人道:“仁兄有所不知,大漠之中,盗匪猖獗,为首的名叫白狼,此人无恶不作,专与朝廷作对。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捕获,本想逼问出匪巢,一网打尽,谁知他宁死不招,于是在下就借行刑设下圈套,以图诱捕余党。”秦文玉摇头道:“一个弱女子怎会是杀人越货的逆贼?严兄未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严大人苦笑道:“人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千里大漠可不是京城,此处民风凶悍,莫说一个女子,就是乳齿之童,也敢铤而走险。哎!听仁兄口气,与此女子真是毫无瓜葛了?”秦文玉不易察觉地皱眉想了一下,慌忙承认道:“不,愚弟认识这……这个女子。”严大人将信将疑道:“果真?”秦文玉进而谎称道:“她是愚弟雇的向导之女,与那断头大汉毫无干系。孔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愚弟因见那汉子将命赴黄泉,心中便生出一丝怜悯之意。于是命女子送一碗亡命酒,谁知误入了仁兄布下的天罗地网。”严大人相信道:“既然如此,就放了她吧。”衙役领了放人之命,来到大牢,见那在街上蒙了面的女子此刻双手痉挛地抓着窗栏,向窗外远处痛苦地眺望。突然,先是一声铳响,天空中爆开一团青烟,紧随着一声鬼哭狼嚎似的“时辰到”的高喊,十字街头便传来三声行刑的炮声。蒙面少女听见炮声,泪如泉涌,悲哀、痛苦、仇恨使她把指甲深深地抠进木头。衙役牢骚满腹道:“看什么看!既然是秦大人的随从,为何不早说。秦大人说你和那被斩的汉子毫无干系,你是眼泪多得没处流了是不?”蒙面少女听衙役如此说,蒙头转向愣了神儿,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接下来衙役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愣什么神?快走快走!”
大牢里衙役放走了蒙面女子,后花园里严大人和秦文玉却依旧交谈。严大人问了秦文玉西行原委,接下来秦文玉又问严大人道:“严兄,自戊戌变法,功亏一篑,仁兄被贬甘州,为何又到了这里?”严大人长叹一声道:“愚弟被贬甘州,荣禄等贼仍不放过,一日之内连下两道懿旨,不许在甘州久留,又贬八百里,改为敦煌县令。”秦文玉忿忿道:“今皇上幽禁瀛台,后党独断朝政,如此下去,怎么了得!”严大人苦笑道:“唉!愚弟我早已心灰意冷。如今仁兄来了,就陪我住在衙中,闲时饮酒作画,得过且过吧。”严大人和秦文玉正在后花园交谈,衙役走来禀报道:“大人,姜师爷此刻不在城中。”严大人蹙眉道:“去哪里了?”衙役道:“听店中小二说,去千佛洞进香去了。”
历经沧桑的莫高窟,昔日的雄伟壮观已不复存在,窟外杂草丛生,破败不堪,酷似一片被遗弃的废墟;窟内面目皆非,原有的壁画被泥覆盖,地上歪七扭八地横倒着原先的塑像。工头王庆祥领着几个工匠正给新塑出的灵官像敷色。回头喊女儿道:“杏花,色调好了吗!”身穿花袄的杏花答声:“来啦。”就端着调好的颜色跑进洞窟,抬头一看着了色的灵官像,忍俊不禁地咯咯笑了起来。王庆祥不解道:“笑!笑!你这疯丫头,有什么好笑!”杏花指着新塑的灵官像,仍不停地笑道:“丑死了!丑死了!哪儿有原来的菩萨好看呀!”王庆祥瞪眼道
:“别胡说!让王道长听见,又该不高兴了。”正说间,矮胖的王圆穿破旧的道袍,拎着一篮子刚刚煮熟的土豆走了进来。王圆低头放下篮子道:“各位快吃饭吧。”王庆祥不看篮子,却看着王圆的脸,不好意思道:“王道长,你看大伙儿的工钱……”王圆满脸不高兴道:“重塑金身,是积德的善事,别老提工钱。”工匠们听了就七嘴八舌嚷嚷起来,说善事也得吃喝,大伙都有家有口的,没有工钱,喝西北风去?于是王圆只好答应让大伙先回家,他去化缘,随后再给大家工钱。正说话间,瘦骨嶙峋的姜孝慈却迈着方步走了进来。王圆一见姜孝慈来,脸上笑开了花,奉迎道:“啊!姜师爷你来了,贫道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姜孝慈却不看王,只把贪婪的目光在杏花身上扫来扫去,用眼神合着甜嘴道:“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杏花越长越水灵了。”杏花趁机挑起眉问姜孝慈道:“姜老爷,大刚哥他们走了小半年了,怎么还没回敦煌来呢?”姜孝慈笑眯眯道:“我比姑娘还急哩。这不,今天我就是为这事敬香拜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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