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嘴见说,复归原座,笑道:“我说你疯了,果然还是疯话。休想!我虽然是个媒婆,给人家说媒行了,怎能给你说媒?这里头有好大干系。你想,好人家儿女,谁肯嫁你。那些私娼,又都认识你。不时来往成了,若说过日子,谁肯嫁你呢?你把这条心收了吧。无事生非,险被捉将官里去,连累老身,不是耍处。”青山说:“你老人家先不必张致,我并不是求你老人家去物色,我心目中已有一个人了。”王铁嘴见说,斜着眼睛,瞅了瞅青山,做出一种怪笑说:“贼和尚!满街相看小男妇女,我若告在当官,怕你吃不了兜着走。”青山道:“王干妈,不要只顾调笑小僧,正经须与小僧想个道理!”王铁嘴道:“究竟你的意中人是怎个人物?你知道点底细不知。难道你认出一个人,就教老身替你办去,怕不吃人打骂回来!”青山道:“这个人我虽然不知底细,我已打听明白,她是个寡妇,娘家已然没人,与婆家又断绝关系。她现在很自由的。你就说我是个文明而多情的人,兼有资财,足以供她挥霍。难道她不乐意嫁我吗?”王铁嘴说:“话虽如此,这事你求别人吧。你想纸里包不住火,日久没有不透风的墙,假如日后露了马脚,你受点科罚还不冤,我偌大年纪一个老婆子,图着什么来?犯不上与你吃罣误260。”青山道:“干妈,你今日怎这样为难小僧?须知平日我没把你老人家待错,这点事怎就拿起桥261来?你老人家平日不是这样人。”王铁嘴道:“平日那是什么事!一号买卖,有我应得的抽分262。如今这是什么事?不但干系非小,你既有了家室,日后我也不能再给你介绍私娼,我指着什么活着呢?一句话要我去办,你虽然乖,须不要拿老身当个驴子使唤,吆喝一声便走的。”青山见说,哎哟一声说:“干妈,千万莫要怪我,我没拿干妈当外人,所以不曾想到钱上。这件事干妈与我做成,干妈的后半辈,还发愁没人养活!”王铁嘴道:“我若不说,你当然想不到。你们有钱的人,总是拿别人也似乎不等钱使,不跟你们说,哪里舍得拿出一文。我也不求你养活我的后半辈,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应着给你办这件事。慢说她是个寡妇,便是个坐家女,我也能给你说成,不然怎称得起王铁嘴?但是你许给我多少钱吧?我看你的赏格263,若是拼不得这条老命,你便另请高明,只怕除了我王铁嘴,没人肯帮若你贼秃挨骂。”
青山一肚子恶欲,便是王婆怎样打趣他,他一点也不气急,只说道:“王干妈,你老人家太厉害了。”说着打开他的红皮箱子,取出一百元花旗银行的钞票,说:“干妈,先把这点薄敬拿去用着,事若说成,小僧另有四百元奉赠。”王铁嘴一见这钱,两股目光,已然注到那簇新的外国钞票上,既而又笑道:“方丈,当家的,老身与你说两句笑话,难道与你当真要钱?方丈平日待老身恩重如山,钱花了已然不少,何必这样的外道!这一来倒仿佛老身属箭儿毛的264,竟在钱上站着了。”青山道:“干妈,这是小僧一点诚意,干妈只管收下。小僧办事自要出口,绝不食言。”王铁嘴道:“既这样,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讨媿265收下了。”王铁嘴一边很小心地收那钞票,一边口里说道:“这事交与我,管保方丈得大欢喜,但是哪天你到东安市场去,须知会我一声,我同你去一趟,把那妇人指与我知道,你就不用管了。”青山说:“那行,便是你当我老妈也不要紧。”王铁嘴说:“那我可不敢。”
当下他二人计议已定,王铁嘴告辞而去。谁知田氏竟上了他们的当,她若安分守己的,也不至吃和尚一个大亏。但是这妇人的欲望也莫不小,她这次再醮,多一半也是为自己打算。当他们乍一结合,多少有点新鲜意思,后来这妇人越看褚维宗越俗,他本是一个不守清规的大寺方丈,无论怎样装扮,究竟免不了他的俗态。这妇人已然不大喜欢他,好在他的供应很丰,“钱财”二字,一点也不发愁。田氏此时虽然不便声言离婚,已然与他貌合神离,每日乐得拿这不心疼的钱在外面胡逛。在中央公园里面,去实行自由恋爱。哪里有她的便宜?无非是几个拆白党,既得钱花,又逞肉欲。妇人生恐被褚维宗知道,限制她的自由,扣了她的花费。晚上回家,对于维宗未免使点手段。这和尚没别的思想,光有这一个目的,乐得他诸事皆忘,恨不叫田氏一声亲娘。有一天夜里,田氏又在他身上使点手段,和尚便如驾云一般,因向田氏说:“吾爱,你跟我过了这些日子,咱们的感情过于甜蜜了,我若不跟你说了实话,未免太对不起你了。你当真拿我当褚维宗么?”田氏见说,心里便一怔,但是仍然不露神色,笑道:“你不是褚维宗是哪个?便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我既然嫁了你,便认命了。”和尚说:“什么内务部,那都是假的。自我看,也不值什么。我却是广化寺的大方丈,钱有的是,足够你一辈子挥霍的。”田氏一听,心里已起了火,暗道:“他原来是个和尚,便是我怎不及,也嫁不到他身上。他居然敢欺负到我身上,倒要教他知道我的厉害。”本待发作,又恐三更半夜将他惊跑,倒不好办了,不如仍是稳住他,因腻声说道:“和尚怎的,也是我的丈夫了。”青山一听,更不得了,叫道:“心肝,你太讨疼了。明天我便还俗,把庙产全卖了,索性与你过起日子来。”田氏说:“何必还俗,你此刻不与俗家一样?自要有我吃的有我穿的,咱们就这样过也倒罢了,只是便宜你这贼秃,老娘只得认晦气。”他二人一个真心,一个假意,闹到天明,和尚困得不得了,已自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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