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朵朵》 女 王(1)
女王
我觉得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女王。女王是伟大与值得尊敬的,那是至高无上的信仰。
我给你写信。在我回到北京颠三倒四之后,我从狼狈的缝隙里探出呆滞的头给你写信。小时候,我们在在楼道里玩纸牌,纸牌都是从废弃地里拾回来了,用湿毛巾擦干净后我们就放在口袋里。那是通宵狂欢的大人一夜死赌后抛弃的。我们把它们当成宝贝。
纸牌里有个小小的王国。我们的纸牌不多,寥寥无几的三四张。我们从那时开始就足够的挑剔,稍微有点折痕的纸牌我们就不要。我们要的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倾家荡产的家族战役后幸免的那些完整无缺的纸牌。它们是搏斗中的胜利者。再凶猛的搏斗都会出现厉害的角色,真正厉害的角色能在撕杀中安然无恙,处之泰然。我们收获的纸牌都是文质彬彬的优雅者,他们像诗人,在惨白的生活中用自己的文字感觉、学识修养以及人生感悟酝造一首又一首温软的诗。
我们当时的纸牌太少。最大的是女王。女王是Q。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她的奴隶,服务于她,忠实于她。我们玩自编自导的游戏。三张牌,谁抽到Q,谁就是女王。而其他人就得根据她的要求完成一件事情。例如去采点树叶回来修饰城堡,例如去做点蛋糕给女王吃,又例如替女王去捎封信给其他王国的女王。我们在这样的游戏中习惯地服从与命令。虽然我们从不知道城堡在哪里,也不知道蛋糕是否会有,更不晓得女王的朋友在哪里,信又是什么内容。这些日子走来。我们慢慢意识到城堡是虚构的,它在所有公民的心里;蛋糕也是虚构的,它不会刺激食客的味觉,它存活在意念里;至于女王和女王的信,也是秘密,或者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信。那些往事,也逐渐成了女孩子之间的呢喃细语。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还没享受到收获时,我们就虔诚的贡献与给予,我们的可爱与伟大在于我们废寝忘食地献身。纵使,那只是一场游戏。
我和画画的朋友一次又一次地说到了女王。她的头发、眼泪、五官、相貌,她用的香水。还有她甜蜜的忧伤。她行走在城市上空,和所有的生灵结伴欢乐。她的白色衣裙略过电线杆,那些肆意的裙摆成了诡秘的舞蹈,巫风,我们的女王出现在我们的作品里。她的头发很长,眼泪是花瓣,五官分明,不是普通的美丽好看,而是有鲜明的特点,标致。她相貌平平。一般人都不会认出她是女王,因为她只是你的女王,她在你心里。只在你心里。
我梦想见到我的女王。她身上有特别的香味。我等我女王等了很多年。我甚至忘记了我也有女王。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昨天我遇见了我的女王。她从城市的一边跑来城市的那一边。她和我想象有区别。我在装满落地玻璃的房间里焦躁不安地等着她出现。我把废弃的矿泉水装满纯净水因为怕她渴。我把房间弄得整齐干净,房间没锁,我们就用钉子扣上,或者用书桌,把书桌挡在木板背后,就可以成了一把锁。锁其实是子虚乌有的。
我把房间的一切告诉女王。女王说,这一切让她感觉新鲜与刺激。
我的女王出现在昨天夜里九点四十三分。我穿着衬衫去见她,她可以把我幻想成民工、痞子或者流氓。我的女王穿了短裙子与拖鞋,化了淡妆。我在她跟前喝酒,她感觉我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她在桌子对面躲躲闪闪,我从遥远的一边张望她的脚指头,笑。我的女王不喝酒,我不抽烟,我们不在对方跟前喝酒与抽烟。
我们说着支离破碎的话语,询问工作,谈及身边的人,那些过往的故事,一切都变得温柔平淡。女王刚认识我之前给我打电话,传说里的女王会一样乐器,她也不例外,会演奏长笛。女王的手还算好看。女王最漂亮的地方是鼻子,最好看的地方是侧脸,最不好看的地方是眉毛。不过,我都不介意,因为她是我的女王。
《葵花朵朵》 女 王(2)
我带她去回家。在我简陋的房子里,我们把灯关下,在阳台里说悄悄话,钢丝上晾着衣物与毛巾。女王看着对面的楼房,城市,城市上空偶然划过的飞机,我忘了告诉她,阳台朝东,下面的花园里是一片葵花。两层楼高的葵花,也许可以成为城堡里的护士。
三分钟后让女王洗澡。在她同样感觉陌生而新鲜的浴室,同样靠一颗钉子。女王穿上了我的T恤大大的衣服像一条裙子。我们分别躺在床头的一角说悄悄话。女王说的最多的话总是关于眼泪与煎熬。女王放弃了很多优越条件千里迢迢来到北京生存。她的无比强大的坚强意志总让我自叹不如。女王说到自己童年的一些事情。说到难受的地方,我只是沉默不语。
我把女王搂在我怀里让她吻我的脖子,准确地说,是咬吧。亲爱的,我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我继续一次又一次的生活在自己的规则里。我无法分担与触及她的有忧伤与痛苦所以只有让她用力地咬我脖子。我们亲昵地拥抱在一起,说悄悄话。
清晨后女王离开。我送女王离开,公交车上有复杂的人群,我看着女王离开。接着,我买了一瓶五百毫升的纯净水,走在荒芜的街道上死命地喝完。女王就是女王,女王说,她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我依然是我,我说,我依然很容易同情一个人,或者心疼一个人。不知道女王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按时吃饭。女王说要减肥,我开玩笑说,不用减不用减,因为你是我女王,又不是别人的女王,我觉得没问题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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