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既然都那么说了,我们只好乖乖等着。我们本打算在马超墓迅速转一圈,再去武侯祠,结果出了这么个意外状况,连走都不能走了。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光线一暗,马超祠显得愈加阴森,庭院里种植的松柏枝条不是上翘,而是下垂,看起来也是满腹怨气的样子,在暮色里如同一个个看不清面目的西凉士兵。偶尔风过庭院,松柏微动,配合“马超墓”三个字的横匾,简直就像聊斋开头。
小伙子走了以后,剩下的四个人不由自主地朝彼此靠近了一点。我抬起头来,能看到围墙那边伸过来一簇树枝,枝条分为五叉,越过墙头迎风摇曳……哎呀,真有点像一位古代将军正往这边爬呢。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小伙子很快带着工具回来,叮叮咣咣开始砸锁。砸了约莫有五分钟,满头大汗地说:“弄不开。”我们见状,赶紧说:“要不算了我们还得赶路。”小伙子还挺固执,说:“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你们进去马超墓,我去拿钢锯!”然后又走了。这次黄二桶和铜雀也加入挤兑我的阵营:“老马啊,不是我们迷信,这次看来人家马将军是真生气了。一会儿到了墓前,不留下个人献祭,恐怕是不行了。”
小伙子第二次回来,这次手里提了个小钢锯,大概是从那家农机租赁店借的。他杀气腾腾,狠命锯去,这次总算没出什么意外,那锁头应声而断,跌落地上。小伙子把锁从地上捡起来,插进钥匙去——靠,这次居然特么顺利扭开了。
小伙子用手一推,通向马超墓的小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在暮色之中,我们呆立原地,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们看祠堂前院那么简陋,本以为后面的马超墓也一样寒酸——过了门就是坟头。可此时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一座极为华丽的木石廊桥,桥身极宽,跨越一道小河渠,平接到对面。桥梁两侧满布绿竹灌木,在河道上空交错。廊桥的尽头,又是一座宽阔的垂花门,朱柱石础,恢弘大气,这才是真正的马超墓陵园入口。入口处树木极繁茂,竟给人一种墓地藏身于林海的错觉。门前落叶满地,萧索中带着大气。
我们完全被震撼到了,这前院后墓的气势,也差太多了吧?后面这气势,都快赶上皇陵的级别了。武陵人去桃花源那种曲径通幽、豁然开朗的描述,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
我们强抑住震惊,踏上廊桥,跨过河渠。一路上我还在琢磨,汉代的墓葬规制里,什么时候有开水道架飞桥的说法?马超的身份,到底有多特别?莫非他飞将军的称号,是为了掩盖一个关系到蜀汉王朝的大秘密……就在我即将脑补出一个神秘故事之前,小伙子打破了我的构思。他说这座廊桥叫作风雨桥,最早是民国时建的,原本已经倾颓,只剩几根柱子和石头底座,2012年重修的时候才重新盖起廊盖。
为什么会修这座桥呢?因为民国时这里要修一条水渠,叫作惠汉渠,规划路线正好从马超祠和墓之间穿过。为了让祠墓之间保持联系,于是在水渠上修起一座廊桥。至于为何起名风雨桥,就不知为什么了。据说在挖这条水渠的时候,施工方一不小心,居然把马超墓给挖开了。好在当时只挖开一条墓道,工人们不知是惧怕飞将军天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封闭墓道退了出来,只有一把丢在墓道里的铁刀出土。
我们听了这个故事,既有点惋惜,又有点庆幸。马超墓里会放点什么东西,我们都很好奇,但若真的被盗了墓,那也是极大的遗憾。总算坟墓保持完整,还是让马超将军平平安安地待在墓里,享受他来之不易的安宁吧。
过了风雨桥,我们迈过真正的马超墓陵园大门,立刻又被结结实实震撼了一把。
眼前的这座陵园,一改前院那局促的小格局,占地极广阔,大约有十余亩的面积。一条规整石道沿着中轴线向南延伸,居然还有余裕伸开两道弧线小道,延伸至两翼摆放的休憩石凳。松柏排列成了一个规整的方阵,间距完全一样,队列整齐,挺拔肃立,如军阵初成,威严肃杀。大概是因为乏人关注,这里一点商业气息都没有,没有摊贩,没有小卖亭,非常素净整洁。
而在中轴线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覆斗山包。山包上郁郁葱葱长满了松树,有若旌旗峙立,暗藏雄兵百万。前有一个小亭子,亭里用玻璃罩住了一块石碑,碑上写得清楚:“汉征西将军马公超墓。”坟包周围一圈还修了石板走道,可以环绕。
这规制,这气魄,诸葛亮也比不了啊。
我刚从诸葛墓过来,所以数据还记得清楚。诸葛亮的坟冢周长是60米,冢高6米。而马超墓的周长是90米,冢高8米,比诸葛亮差不多大了三分之一。至于其他如庞统墓、黄忠墓、蒋琬墓、赵云墓、姜维墓什么的,就差得更远了。唯一能比的是张飞墓,周长120米,冢高8米,以及刘备墓,周长180米,冢高12米。关羽情况特殊,不在统计之列。
但所有其他人的墓前,都没有马超墓前这么开阔。马超长眠于此,应该能回想起昔日在陇西广袤土地上驰骋的往事吧?
偌大的陵园,就我们几个人,远处是一圈围墙,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还会有回音传来。小伙子说,这里曾经一度荒废,陵园被附近农民侵占。后来政府把土地收回重修,方有今天的模样。未看到原来的陵园布置,有些可惜。这个重修的格局规制甚高,周围甚广,可遮掩不住萧索寂寥的荒芜气息——这真是完美地反映出马超生前在蜀汉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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