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的,小地,你看我以前也是这样吃的!”
“所以你没考上研究生对不?你知道吗,这些鸡翅膀啊,都是那些病鸡,身上其他地方生了病,不能一整只卖,就零碎地斩开卖——”
烧烤摊的摊主不乐意了,“你怎么这么恶心呢!走走,想吃也不卖你们了!”
章回尴尬地拉着小地走开,小地则一脸欣慰,好在及时制止了不良食物的进口!
又譬如那次公司利经理结婚,在酒楼宴请公司同事。
雪嫩丰美的白切鸡端上来,大家招呼着举筷,小地却暗暗按住章回的手。
不能吃,一定有她的理由。
章回咽咽口水,佯装镇定地坐着。
金红焦脆的烧全鹅端上来,众人开口大嚼,小地却踢踢章回的脚。
这个也不行,少安毋躁。
章回只好含了口酒,慢慢暖回肚子。
筷子伸到肥白的鲍鱼面前,生生收了回去,小地在使眼色。
手指刚想扒开鲜红的虾壳,恹恹扔了去,小地在咬耳朵。
这顿丰盛的晚宴,糊涂的旁人不顾生命质量,吃得满嘴流油,满面红光。
明白的小地和章回,只吃了几箸腰果、青豆、生菜和香菇之类。
因为米饭还好,小地鼓励章回,他又委实饿得委屈,硬是吞了五碗。
同事们边剔牙边调侃他们,“看人家真是有情吃素饱啊!哈哈哈!”
他俩便笑,小地笑得胸有成竹,章回笑得无可奈何。
吃东西不再是一件简单快乐的事,小地爱章回,便要为他负责。
食堂是不大靠得住的地方,就连最初相识的饭馆,也不常去了,因为气氛不好。小地说,老板娘太酸太辣,老板太咸太湿,而小姑娘又太甜太腻。
只好自己动手,又因为资源有限,只好吃些简单清淡的。
小地说这样也好,保证吃下去的都是精品。
但章回肚子里的馋虫却越长越大。
这些还不算什么,直到这一次。
章回带小地去看高州的外婆,慈爱可亲的外婆,七十多岁了,看见两个花样的年轻人,欢喜得不行,亲自从院子里摘了菠萝叶,动手做红豆叶贴(一种糯米点心)。
这是章回童年最贪嘴的点心,刚出锅,热气腾腾的,他已食指大动等不及了。
只是小地欲言又止,似笑非笑地坐着不动。
章回怕她又说出什么东西来,就先下口为强,吃了再说。
外婆把红豆叶贴推到小地面前要她吃,她只是点头,却不动弹。
章回生怕外婆失望,就抢过来大嚼,外婆笑着看他,十分满足。
回来的路上,章回不大和小地说话。
小地笑着凑过来,“我闻到了不悦的味道,肯定是刚才你吃的点心——”
章回不耐烦,“你又想说什么?”
“外婆好热情,可是她做红豆叶贴的时候,嘻嘻,解手回来没有洗手——”
章回生气了,“够了!我真不明白你难道只有鼻子?你的心肠呢?”
“你怎么这样说!”
“老人家的好意,你就一点儿也不会珍惜体谅?”
“就是体谅她我才没有当面说,你干吗这么大声和我说话!”
章回深吸口气,不再作声。
小地一肚子委屈,有点儿怨章回,又有点儿怨自己的鼻子,这是第一次,她会想到,要是闻不出来那么多东西该多好!
3
恋爱三个月,开始的新鲜甜美好像有点儿褪色,而章回和小地的烦恼,除了为提高吃的质量而处处小心、设限之外,很多还是与鼻子有关。
有时候,小地的体贴是无微不至的,根本不用章回开口,她就给了他要的。
她闻得到他的汗水和体味,散发出来的心事和要求。
有时候淡淡的干渴味道,是想吃一只橘子。
有时候涩涩的慵懒味道,是想小憩一会儿。
有时候一种灼灼的焦躁味,那是要发火了。
而最甘香的,是一种浅浅的香草味,那是他想吻她。
只是,她怎么可以什么都知道?那么细致敏感的嗅觉,绵长如丝,尖利如针,上下娑寻,三下两下,就是一张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网啊。
一个人对世界太有把握是不是好事?一点儿谜底也没有,全是亮堂堂的。
上帝未必是快乐的,因为他知道的太多。
这个周末,章回破例没约小地。也不想解释,反正她总有办法闻得出来。
约了表哥章恒出来摆摆龙门阵,这是他从前顶喜欢的一件事。
表哥是刑警队的精英,屡破大案,肚子里血与火的故事,要比海岩的电视剧还精彩。
这些故事总让章回平淡的生活里有些震撼与遐想,好久不见了,而且今晚小地不在身边,总可以放着胆子吃点儿东西。
表哥带了个女孩,聪明优雅的那种,不怎么说话,只是目光清明地听。
表哥讲的是前段时间破获的银行抢劫案,说到精彩处,猪扒茄汁饭上来了,章回听得入神,但还是习惯性地低下鼻子,仿佛晚清八旗子弟嗅鼻烟似的,细细闻了一回。
女孩忍不住笑了,表哥也停下来,“章回,你什么时候学来的动作?这么讲究!”
章回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52书库推荐浏览: 陈麒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