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们结婚前买的呢。”村下朝她走过去。
妻子的手又抖了一下——村下连忙按住她的手,以免碗掉到地上,不过汤还是洒出了一些,溅落在地毯上。
“啊,对不起!”妻子走到桌边,放下碗,“我马上擦掉。”
“不用了,你先吃吧,我来。”村下拿过毛巾,俯下身去擦地毯,“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妻子看着丈夫,“我刚刚走过来,看到那块地毯,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一下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这下面哪有什么东西,别胡思乱想。医生跟我说过,那个药有副作用,吃多了容易产生幻觉。”村下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跟前,身影投在她的脸上,“你脸上的印迹散得差不多了,我看不如把药停掉吧。”
妻子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样好吗?医生说一定要坚持吃完的。”
“他不过是为了多挣一点儿药钱。”
“我还是觉得吃完比较好——”
村下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听我的,不准再吃了。”
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半个月。
下班回来,村下义宏打开门,没有听到妻子的欢迎声,走进房间,转遍花园,也没有看到妻子的人影,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他走进厨房——
那块地毯被移开了,露出一个楼梯口,是通往地下室的。
村下拿起砧板上的水果刀,走了下去。
下面没有灯,唯独一扇小窗能透进阳光,照亮一小片地方——妻子正站在那里。
围绕着她的,是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盒子,都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衣服、书册、洗漱用品,还有照片。
妻子转过身来,脸上带泪,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她的语气里一半是质疑,一半是恐惧。
那是她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好看,站在她身旁的却不是村下义宏。
“你还是在吃那个药,是吗?”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妻子大声喊叫着,“全都记起来了!唯独记不起你!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爱你,尤利加,我爱你。”村下慢慢地走过去,藏好背后的刀。
桐谷尤利加看着周围熟悉的日常用品——都是她丈夫的,与眼前这个陌生人是全然不同的气味,记忆汹涌而来——
雨夜急促的门铃声……
谎称快递员的陌生男子……
挡在自己身前,大声呵斥的丈夫……
丈夫身下的血泊,插在他胸口的匕首……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到处是爬动的蟑螂和老鼠……
无穷无尽的殴打和凌辱……
身上的血痕,脸上的伤口……
嘴上的胶布,脖子上的锁链……
那条锁链就在脚边,像一条蟒蛇,桐谷尤利加尖叫着,她想逃,却不知道往何处逃。
村下一步步走过来:“你说你已经忘了,你说你忘干净了,你说可以跟我在一起,你叫我老公,你叫了很多次!我治好了你的伤,让你变得跟以前一样漂亮,你做乌冬面给我吃,我挣钱给你花,我们抱在一起睡觉,一起醒过来,跟所有的夫妻一样!我爱你,尤利加,做我的妻子!”他狂暴地叫喊,几乎要呕出自己的灵魂,“到底有什么不好?!”
桐谷尤利加两腿发软,她看着照片上的丈夫:“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救我?”
村下举起刀,阳光穿过院子里的那棵树,枝繁叶茂,光洒满地,再透过地下室的窗户,照在他的背上:“我会把你跟他埋在一起的。”
小满
“我刚刚睡着了?”
我点点头:“是的,睡着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听的,我真的太困了。”
“没关系,我明白。”我合上放在膝盖上的书——一本诗集,“这种药含有催眠成分,医生跟我说过。”
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我睡了多久?”
我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手表一眼:“差不多一个小时。”
她抱歉地笑笑:“那你念到哪里了?”
“莱特昂·布兰朵。”
“是那个法国诗人吗?以前院长也有一本他的诗集,很薄,只有小手指这么厚。”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由于严重的病毒感染,她的眼仁呈灰褐色:“对,他的诗很少,因为他19岁就死了。”
她抿了抿嘴,吸了口气:“他也……得了什么绝症吗?”
“他爱上了一个农家小姑娘,每天缠着她,陪她收小麦,陪她挤牛奶,后来这个姑娘被人当作女巫烧死了,于是他也殉情而死。”
她愣了愣神,似乎不太相信,“你编的吧?”
“千真万确,我看历史书看到的。”
“有人愿意陪她死,也挺好的。”
听她这样说,我不禁后悔起来,我不应该把死亡说得这么温情,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或许我把那个诗人说得更惨反而会让她好受,“不,小满,死人一点都不好,真的,我不骗你。”
小满是她的名字,也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因为她是在小满那一天,被孤儿院院长从门口捡回来的。她自己倒不这么认为,她告诉我,小满是“未成熟”的意思,说不定院长一开始就知道,她活不到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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