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几分钟而已。从气象学角度看,“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那边有个大花园”意味着这天下班时可能遭逢阴雨泥泞;以环境保护工作者的眼光看,过分灿烂的彩霞正说明空气污染程度严重;有的社会学家更会指出,以虚幻空洞的东西作为改进社会现实的代偿物,实在不值得肯定……都有道理。
车终于来了。人们并不因为欣赏过“那边的大花园”而立即变得心灵美好,朝车门一拥而上,售票员高声嚷着“先让人家下去”,却改变不了车门那里有足足半分钟下不来也上不去的肉体冲撞。但汽车毕竟还是又开动,朝下一站而去。那位始作俑的女士被挤在车中一隅,她的人生一直平凡,但她心中仍保留着前几分钟欣赏“那边大花园”的怡悦,这是她的心理习惯,恐怕也是她在平凡的人生里维系生趣的重要链条。有的跟她一起登车的乘客本来就没加入对那“花园”的欣赏,有的短暂欣赏过但很快失却了几分钟前有过的情绪,又在为车
内的拥挤烦恼、怨艾。但却有两位年轻女士,在拥挤中还忍不住努力躬身,试图透过车窗再看一眼那“东方大花园”,她们生命中的这一瞬,是否因此多了些福分?
心灵体操丢
丢?这和好日子有什么关系?好日子的标志应该是有所搂呀,搂得越多不是越好吗?怎么能丢呢?丢是令人心疼令人惋惜的事情呀!
且请细想。
好日子需要有一定的基础。比如温饱,比如健康,比如亲情……但是不是拥有得越多,
日子就越好呢?那可不一定。
过日子,不能一无所有。但在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以后,人们所遭遇的烦忧,往往是因为拥有、享受得太多以至过剩造成的。比如肥胖问题,比如“人情债”问题,比如“空调病”问题……以至比如坐在沙发上“煲电视粥”,手握方便至极的遥控器,面对荧屏点来点去而总觉得几十个频道哪个都不好看而又都难以放弃,结果胸臆中滋生出巨大的愤懑……
因此,对已经进入小康的社会族群来说,善丢者,才是会过日子的人。
丢掉不切实际的暴富幻想,满足衣食无虞的生存现状;丢掉对浮名虚荣的向往,热爱真实质朴的自我;丢掉嫉妒心,建树宽容心。总之,经常进行心理大扫除,丢掉种种患得患失的杂念,使心中永有充足的阳光,照耀一片基本清澈的净水。
丢掉多余的名片,少打无聊的电话,婉谢某些社会活动,严拒生拉硬拽的饭局、牌局,简化人际关系,淡化利害之思,断绝对他人隐私的好奇,不参与街头围观,即使是至爱亲朋,也不在思想、感情上一味依赖。
丢掉家中的赘物。丢掉无用甚至有害的印刷品。丢掉烂磁带烂光盘。丢掉过期药品。丢掉无用的包装箱包装袋。丢掉某些恶俗的小摆设(它们往往来自礼节性的敷衍式馈赠)……尤其要丢掉从街头商家雇佣的散发者手里接过的那些广告、赠券。
丢掉有的东西可能特别困难,比如身上越来越威胁健康的赘肉,但必须痛下决心将其丢掉。
有的方面,不一定非丢掉那东西而是必须丢掉那不良的习惯。比如面对电视,要丢掉没完没了地用遥控器循环点换频道的恶习;在电脑前,也要丢掉上网漫游后一头扎进聊天室里恨不得永不再出来的癫狂。
丢弃庞杂琐碎,拥抱单纯质朴,学会过简单生活。好日子全凭我们自己一手创造,获取必要之物固然不易,而丢掉必弃之物原来更难。能把获取与丢弃都把握得恰到好处,那样的好日子,谁不想拥有?
顾影自赏
“顾影自怜”是习见的成语,虽有照镜自赏的含义,但人们在大多数场合还用来形容孤独失意的自怜情绪。这里不说顾影自怜而说顾影自赏,为的是突出在镜子前自我肯定的情愫。照镜子是自古以来人们生活中发生频仍的事情。东汉时的辛延年写的《羽林郎》诗里有句:“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那时的男子追求女子,送青铜镜已是重要手段,类似于如今情人节送玫瑰花。辛延年笔下的美女拒绝了那追求者,但一旦接受,则会如三国时期魏国徐干笔下的女子一样:“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在战乱年代动荡不安的生活里,普通
人是没有照镜兴致的,但驱寇得胜,置身和平,则会“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人在镜子前,不仅是照自己的外表,也是照岁月,照前途,照命运,照内心。“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照得花哨,但比较肤浅,近于“臭美”。宋代陆游老迈时写《晨起》诗:“齿豁不可补,发脱无由栽;清晨明镜中,老色苍然来。”这是照岁月。唐朱庆余笔下的那位新妇:“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其实是自喻,照的是宦途前程。穷得真正的镜子都没得用,只好“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需怜我我怜卿”,这是照凄凉命运。镜子不仅频频入诗,在小说里也是常见的道具。《金瓶梅》里有一段磨镜老人骗取同情的情节,连一贯狡黠的潘金莲都上了当。《红楼梦》的贾府里使用玻璃镜了,有一回贾宝玉给大丫头麝月篦头,遭到晴雯讥讽,两人在镜中含笑相视,镜子照出的是人际间的亲和默契。在中外美术史上,出现镜子的作品不胜枚举。到上个世纪有了摄影、电影、电视,不仅那里面往往少不了各个时代的镜子,而且这些东西本身就是镜子功能的放大与展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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