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虽哑,但不聋,他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边干活边听我们谈他,偶尔歇一歇,点一支烟,冲我们傻傻地笑。
中午已过,熊婆婆这边卖废品的人接连不断,熊婆婆和哑巴忙得不可开交。在偌大工地的南边空地上,七八个乞丐模样的男女正沿一堵矮墙一字排开架锅做饭,炊烟袅袅。
12点半的样子,熊婆婆也开始生炉子做饭了。哑巴在一旁帮忙洗一大堆七零八落的菜叶子。熊婆婆说,这些菜不是买的,而是早晨到附近菜场里捡来的。菜市的早晚高峰期过后,地上会遗落下不少青菜、萝卜、莲藕、豆芽等残留物,很多乞丐都习惯趁那个时候到菜场里去捡。这些菜拿回来洗一洗一样吃,省得花钱买。
两点多钟,饭菜做好了,熊婆婆让哑巴先吃。哑巴拍了拍手里的灰尘,连饭带菜吃了3大碗。“欢欢”则在一边伸长了脖子直叫。
4、“神医”郭大爷
熊婆婆和哑巴吃饭的时候,一位戴着棉帽、叼一支“特长香烟”、怀夹编织袋的山羊胡子老汉朝这边走了过来。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嘴里的那支“特长香烟”原来是将两支烟接在一起。李宇新上前给他拍照,把他吓了一跳。他站住,盯了李宇新一眼,我赶紧上去打招呼:“老乡,出去捡渣子?”在流浪者聚居的地区,常常习惯用“老乡”称呼对方,显得亲切。他看我们并无恶意,一阵寒暄后,也开始笑着和我们说话了。
我们说他抽烟很有特点。他说一支烟抽得不过瘾,将两支烟接在一起抽是多年的老习惯了。他问我们是不是河南老乡,我点点头说是的,他顿时显得热情起来。
老汉名叫郭龙,63岁,河南平顶山人。不知他是不是吹嘘,说自己20多岁时就学了中医,特别对外科很内行。25岁时就开始给别人看病了,由于医术高明,县医院打算要他去。但当时生产大队给了他一顶“资本主义思想严重”的帽子,导致最终没去成县医院。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为人很倔强,曾发誓不做个人上人就绝不成家。他依然给人看病,很多大医院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能治好,而他只收别人药费,不收看病的钱。到50多岁的时候,迫于外界压力,他先后娶过三个带着孩子的媳妇,最多的一个带有7个女孩、3个男孩。但均因与对方脾气不和,再加上和女方的孩子拌嘴,他一气之下出走他乡。
这么多年来,郭龙浪迹全国十几个省市。开始以行医为生,但在洛阳被地痞流氓抢了钱,砸了行医的行头,又大病了一场,差点连命都丢掉了。2002年国庆节期间,他流浪到武汉,不得已靠捡破烂、捡餐馆里别人吃剩的饭菜为生。
郭大爷说,自己是一个不错的医生,很多经他手治愈的病人还尊称他为“神医”,但没想到会流落他乡过乞讨的生活。说起以后,郭大爷一脸严肃地说,还是想重操旧业,做中医,但绝对是先给钱,再看病,治不好退钱。以前不收别人看病钱的做法太傻了。
“没钱的时候才知道钱的重要。我要捡渣子去了,要吃饭了。”说完,又掏出两支香烟接在一起,匆匆走了。
下午4点多的时候,整个垃圾场开始活跃起来。外出捡渣子的陆陆续续回来了,做饭的、聊天的、喧闹声杂成一片。郭大爷也回来了,提着一个装有食物的塑料袋。我问那是什么,他说今天运气好,在餐馆里捡到了别人吃剩的火锅汤菜。很快,他用砖块垒起一个锅灶,架上一个黑乎乎的铝锅,将塑料袋里的汤菜倒进去,然后升火煮起来。
一刻钟左右,郭大爷揭开锅盖,里面沸腾着汤菜很碎很稠,飘出的味道怪怪的,令人有恶心的冲动。李宇新赶紧举起相机,拍了一张。这一餐,郭大爷吃了5个馒头,就着汤菜吃得津津有味。饭后,他照样将两支烟接成一支,很惬意地享用起来。
5、流浪儿王泳海
给郭大爷拍照的时候,一个十多岁、长相清秀的男孩子跳到李宇新旁边,很好奇地看他的相机。李宇新说给他拍一张,他显得很兴奋,还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姿势。
问这孩子叫什么,他说叫王泳海,今年15岁,是湖北巴东人。年龄虽不大,但到武汉流浪已有3年了,来汉后认识了一个东北人,那东北人收他做了干儿子。现在,王泳海和他干爸以及干爸的一个老乡共同租住在垃圾场的一个窝棚里。
李宇新问:“你父母呢?”
“死了!”他回答得直截了当。
王泳海是那种经历丰富但又稚气未脱的男孩子,他说自己是这片工地上年龄最小的流浪汉,每天都要和大人一样出去捡渣子,要不然没饭吃。说起这些事,他的言语轻描淡写,像是说着好玩儿。
“我每天早上10点多就要起床,先到武胜路,再到汉正街,再到江汉路,最后回垃圾场。这些地方人多,捡的废品也多,还可捡到许多别人吃剩的饭菜、零食、烟屁股。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出去捡,把我烦死了。武汉有哪些地方比较好玩儿,你们知道吗?”
“想不想读书?”我问。
“不想,读书一点都不自由,现在我多自由啊!”说完,他掏出一支烟叼了起来。
“你会抽烟?”
“这有什么,早都会了!”他一股很神气的样子。
小家伙突然问拿相机的李宇新:“你家里有没有观音菩萨?”
“什么观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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