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我们拉到十几米外的另一个棚子门前,说:“我就住在这里。”然后打开门,请我们进去坐。
他说:“你们是不是想找那个棚子里住的人?”然后指向“应城女人”棚子的方位,“他们是拉皮条的,我最清楚。一到夜晚,女的在棚子里接客,男的到外面拉皮条,做的都是捡渣子的流浪汉的生意,便宜得很,几块钱一次。那男的还找过我,我没干。”
“他们现在人不在,是不是也出去捡渣子去了?”
“他们才不捡渣子呢!有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他们了,偶尔回来一下,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说了一下“应城女人”的情况,眯眯眼的男人开始讲他自己的事。
他说他叫王立南,43岁,武汉黄陂人,1990年患上白内障,眼睛只能看清1米内的范围,人们都喊他“王瞎子”。“你们要是记者,能不能帮我登登报。如果能帮我使眼睛恢复正常,我将感恩戴德一辈子!”
原来这就是他找我们的原因。我们说我们不是记者,只是到这里来拍照片。他连忙转口说:“那也行,你们帮我多拍两张,到外面宣传一下!”说着,他就摆起姿势让李宇新拍。
拍了几张,“王瞎子”就坐在床头讲他的流浪故事。18岁时,父母相继去世,他就独自一人四处漂泊。来到这个垃圾场已经4年了,其间到一家公司上过班,腿部因工负过伤,留下了一条永久的疤痕。说着,他扒开裤子给我们看腿上的伤疤。
“我是个造孽的人哪!”说着说着,“王瞎子”的眼泪就滚出来了。他指着床头一只盛着汤菜的小桶说:“这些都是我到餐馆里捡的别人吃剩的,我就是吃这样的饭菜!”
我说:“看你穿的也挺不错的嘛,哪像个讨饭的?”
“王瞎子”苦笑了一下,说:“说起来你不信,我有两套衣服,身上这套是出去教别人跳舞穿的。”他又从床头架上拿出一套脏兮兮的衣服,“这套,是专门用来捡渣子、讨饭穿的。”
原来,“王瞎子”有跳舞的爱好,每天早6点、晚7点,都会去附近滨江公园的露天舞场里跳舞。他说自己的舞跳得非常不错,会跳国标,在公园里还带了几个徒弟。说起跳舞,“王瞎子”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还张开两臂,摆出跳舞的架势。
“每天早上起来,我穿上这件体面的服装,到公园里去跳舞,跳到9点多钟回来,马上就换上那套乞丐服,拿着袋子到外面去捡渣子。你要穿得好了别人不会施舍给你啊!下午捡完渣子回来,再换上这套干净的衣服,晚上7点钟又到公园里去跳舞。”
这真是一种荒诞、令人啼笑皆非的怪生活!一个“王瞎子”,在生活里不停地扮演着两种角色,一种是街头拾荒的乞丐,一种是公园里的舞蹈老师。两种角色的变换,依赖的是不同时间为配合不同身份而准备的两套不同类型的服装。
“教别人跳舞能赚到钱吗?”
“王瞎子”笑了笑,说:“我跳舞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用娱乐充实烦恼,在舞动中麻醉自己的神经,使自己不去想个人生活中的痛苦和忧愁。”“王瞎子”说话还颇有哲理意味,“如果别人说我教得好,象征性地给点报酬,我会接着;如果不给,我也不会找人要。”
话题转到跳舞上,“王瞎子”的话就越来越多,情绪也变得高涨。我们要走的时候,他还叮嘱我们一定抽空到滨江公园的露天舞场去看他跳舞。
离开“王瞎子”的棚子,已是下午5点钟。天灰蒙蒙的,整个垃圾场却变得热闹起来:外出的流浪汉们陆续回来了,他们三五成堆地扎在棚子前聊天,或打着扑克牌;熊婆婆和哑巴又开始清理一天的收购品,在那里手脚如飞地打扎包裹;南边矮墙旁一字排开的砖灶上空也升起袅袅青烟,乞丐们已在埋锅造饭了。
走出工地,碰到几个附近的小区居民,他们说,这帮乞丐和流浪汉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四年了,每天经过这里都是恶臭扑鼻,影响市容不讲,还让他们觉得很不安全。但这些人看起来又非常可怜,把他们赶走又于心不忍,所以只有等待着工地施工的一天,让这个“垃圾王国”自然而然地自生自灭。
第十章 都市里的“磕头帮”
1、头不停地向下大幅度摆动
——他拼命磕头,几乎一秒钟一个,这种带自虐倾向的架势看起来让人觉得可怜,而且有些残忍。
——“别看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好的话,一天能讨三百块钱!”
——最开始,武汉市几乎所有的磕头乞丐都是一伙的,他们来自安徽、淮北。
——许多磕头者身边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向同村左邻右舍借的,每天租金10元钱。
头不停地向下大幅度摆动
2002年11月2日,晚上8时多。
我在武汉市最繁华的江汉路一带转悠。江汉路是一条百年老街,也是全国知名的步行街。武汉中心百货大楼、汉商汉口商场、佳丽广场都集中在这一片区域,这里融购物、观光、游乐于一炉,因此每天人潮如涌,自然也成为乞讨者的天堂。我站在江汉路与中山大道交叉的十字天桥上随便一望,就看到附近云集着十多位乞丐。
佳丽广场旁的一个高频率磕头的乞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胖脸,穿的衣裳很旧,但比较干净。他双膝跪在一个垫子上,两手拄地,头不停地向下大幅度摆动磕头,频率很快,几乎一秒钟一个。由于头部甩动的频率太高,脖颈处可看到有青筋暴起,整个脸部也因充血而泛出红光。这种拼命磕头、带自虐倾向的架势看起来让人觉得可怜,而且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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