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时候还好,一唱完了脸上立马各种凝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除了喉头动,其他的部位就像裹住了水泥一样地严肃。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两个多年组乐队唱酒吧的主儿,什么硬场子没见过,怎么在街头唱首歌会这么如临大敌?搞得和见丈母娘似的。
我斥责:你俩是在比赛谁僵硬吗?
我说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憨笑,但还算配合,我们三个专门跑去其他朋友的地盘暗访,那边儿围了一堆人,人群中间有个声音正在热情和亲切地介绍自己的专辑:……哎呀,谢谢你来听我唱歌,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是从成都来的吧,我的碟好啊……什么电脑都能放出声音来……
我挥手赶走眼前飞过的乌鸦,扭过头来督导其他两只南瓜好好总结学习。
靳松认真地学习了半天,然后吭吭哧哧地学着和买碟的人交流:
……唉,谢谢你来听我唱歌……你……你漂亮……你……你是从贵阳来的吧!好吧,最起码他还知道把“成都”换成“贵阳”,贵阳出美女吗?管人家出不出,你“唉”什么“唉”啊,不会用感叹词就别用啊我的亲哥。
接下来换你了,路平我告诉你,今天你再只卖三张碟的话明天干脆去帮老兵卖烧烤好了我们不带你玩儿了,你要努力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脸皮发育得还是这么薄啊你。
路平很受鼓舞,坐着扎起马步,努力酝酿情绪……
不远处一群高跟鞋单身美女咯噔咯噔地扭过来,貌似是一群组团休假的空姐。
OK老路,加油啊,这是购买力多么优质的受众群啊。
他吭哧吭哧也吭哧了半天,半天喷出一句家乡话:贼你妈,额说不出来!
其中一个空姐停下脚步:乡党,你娃咋咧?
那个时期,卖唱卖原创民谣碟是大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由于是半共产主义的集体大锅饭生活,街头收益好坏,直接决定着晚饭炒洋芋丝时里面肉丝的宽度和厚度。大家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压力还是有一点儿的。
虽有压力,但很多时候大家卖唱时还是喜欢玩儿即兴创作,歌词现编,看到什么唱什么想到什么唱什么,路平是吉他高手,不管多即兴的唱,他都配合得很熨帖。
我向来没皮没脸,酷爱即兴唱歌拿熟人开玩笑,比如卖双皮奶的阿JIAN路过,我就唱:
路过的这个老爷们,他天天去赶集
每天背着鸡蛋筐,卖双皮奶给人七
为什么不是给人吃,而是给人七
因为阿JIAN舌头短,他是广东滴
阿JIAN开了家小吃店,上个月刚倒闭
因为客人很怕怕,以为他喂人吃油漆……
周围的人笑得捂肚子,阿JIAN咧着大嘴笑得能看见后槽牙,他卸下筐子说:丢!候啦候啦……大冰类七饭没有啊?类要不要买一杯双皮莱七一七啦。
我说:阿JIAN啊,你看你每天卖双皮奶那么辛苦,不如今天休息一下啦。你把双皮奶送给我们吃好了,我们允许你帮我们卖碟,O不OK啦?
他是个喜欢听歌的人,闻讯很开心地猛点头,然后又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那我是不是有点七亏?你们都那么能七……不如买一赠一喽,一张碟送一杯奶喽。
阿JIAN之前在广东做生意,赔光家产后,落魄江湖混迹在这里。
我想,他当年破产应该是有原因的……
阿JIAN已经拉开架势在一旁开工了:
哇,他们的音乐真的好靓唔,和我的双皮奶一样靓,哇!买碟送奶!真的好划算的啦,买他们的碟,喝我的奶……
旁边的路平含着一口奶,艰难地咽下。
那时古城不大,三两步就是熟人。
除了调戏熟人,也经常拿路人甲乙丙丁开玩笑。
一次我唱:对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啊,长得漂亮哦像朵会走路的花,姑娘姑娘你笑什么啊……唱到这里我给路平使眼色,让他接着编。
人家小姑娘揽着男朋友的胳膊,笑意盈盈地靠近我们了,赶紧用歌声留住啊。
路平一脸严肃地憋出一句:一笑还露着两颗大板牙。
他是个实在人,不擅打诳语,但人家小姑娘的男朋友更实在,男朋友恶狠狠跳着脚:我就乐意大板牙!你想亲还亲不到呢!
即兴唱歌慢慢养成了一种习惯,也因此产生了一些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
比如我胡编的《丽江粑粑》:
在这里风花雪月都他妈的哄人的
爱情不过是一场童话,
童话有时候是吃饱了撑的
不如和我一起唱歌挣钱买粑粑……
比如靳松的《要嫁就嫁公务员》:
我找过的几个女朋友,通通嫁了公务员
她们说这年代没有安全感,不如嫁给公务员
要嫁就嫁公务员,又有前途又体面
衣食无忧金饭碗,还能有个养老保险
……
比如大松的《好袜子便宜卖了》:
公司倒闭了,老板上吊了,好袜子就便宜卖了
两块钱一双,真的很便宜,买了能给中小企业做贡献
你有多少钱,我有多少钱,GDP它到底值多少钱
一双好袜子吧,只要两块钱
咱们到底,在给谁上保险
……
无奈和苦笑,戏谑和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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