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十年滇北复山东, 知交老友且零落, 忽忆昔年火塘夜,
时无俗人论俗务, 倥偬数栽倥偬过,今昔又是一岁尽,
来时雾霾去时风。 江湖少年尚峥嵘。 大冰小屋初筑成。
偶有游侠撒酒疯。 何日始兮何日终。 新酿青梅为谁盛。
…………
时光变迁,诡异变传奇,积淀的人气终于带来了好生意,每晚门外都排长龙,
屋里塞得罐头一样满。来的年轻人多了些,但浪客散人并未见少,六〇后和
九〇后促膝坐在一起,一起哄笑,一起沉默发呆。还好,氛围没变。
变了的是房租,12平方米的屋子,房租从一年四位数变成了六位数,一度压得 我喘不上气来。
于是开始收酒钱:40元一瓶酒,可以坐一天。
钱不提前收,出门再交钱,喝了多少凭良心给,穷学生可以借此逃单。
逃单人不多,每天也就十来个,大都不是穷学生……
也有来者坐了一整天,大呼过瘾感醒值。也有客官交钱时嫌贵,说超市里一
瓶酒才卖三元钱。我说:那您、去超市里喝吧,让收银员唱歌给你听……
他们笑着走了,两天后过来道歉:抱歉哈,去了古城其他酒吧,才知道此地运
营成本高,酒价平均是五六十元一瓶,而且还要半打一打地买。
他们在小屋里重新坐下:为表歉意,给我们先来一打。
不卖!
说好了的40元一瓶酒可以坐一天,你一次要那么多干吗?
要喝就一瓶一瓶地喝,大冰的小屋再小也是丽江五百强企业,任你是谁,规矩 不能坏。
给你们一人一瓶酒,自己起开,乖乖坐着好好听歌,慢点儿喝,不然打哭你信 不信?还有一点变了。
收容原创歌手的原则升级了一点儿:依旧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喝酒自己 拿,但只要有缘留,不管是半个月还是半年,都开始发工钱。 是的,都是义工,义工凭什么就不给人家发工钱?小屋里没有免费劳动力,这 里的义工的“义”,不是义务而是义气。
若干年来,小屋收留过数以百计的歌手。
和情怀无关,只想让那些缺乏生存技能的孩子多一个屋顶来挡风避雨。12平方 米的小酒吧,最多的时候同时养着11个歌手,最高的时候工钱每月五位数。 管我挣多少,挣多少我发多少我乐意。
我就这样,我还不这样。
你来打我呀你来啊你来啊。
凭什么一个底层歌手只能住地下室、吃着方便面、苦大仇深才能写出好歌来?
他小众,他就活该饿着?小屋想让他们既能吃饱了饭,又能写歌。
凭什么一个歌手只会放低姿态,放低尊严才能有机会靠音乐上饭?
在小屋里,歌手最大,客人只要影响了歌手唱歌,立马撵出去。
这些歌手未必都是有天分的,也未必都是技术全面的,但音乐有门槛吗?有及
格线吗?既然喜欢,他们为什么无权利去追求?
喜不喜欢,有没有权利去喜欢,和出身无关,和天分也无关。
每个人都有一首惊世骇俗的歌在等着他,只不过找到这首歌,需要米饭和 时间。
我也穷过的,也曾一度是个流浪画师、流浪歌手、电视台里打杂跑腿的小剧 务。我也曾因为不想放下尊严而被人扇过耳光,踹过琴盒,打断过肋骨,盒饭 扣了一脸。
我比谁都知道缺乏机会、缺乏资源会让一个人多么无奈地搁置自己的理想,所 以,收留每一个长期歌手时,小屋都要求他们答应两个条件:
1.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不要怕嘲笑,不要轻易放弃创作,能做到就留下, 没信心就拜拜。
2.出世与入世的平衡方为王道,永远不要远离生活。
不要因为自己搞艺术就盲目鄙视金钱,再高大上的精神追求也需要物质基础的
支撑,靠本事吃饭不丢人,留下就认真工作,一边等理想慢慢清晰,一边好好 挣钱。
能做到就留下,没信心就拜拜。
小屋并未承载什么伟大的情怀,也没想培养什么民谣大师,只是想让事情是它
本来该是的那个样子而已。
人来人往,留下或拜拜,聚合离散,如是许多年……
当真是命运善嫉,有一天忽然发现小屋离倒闭不远了。
没错,倒闭。
并非经营不善,我也并非受之坦然。
(二)
他是进入倒闭倒计时前,小屋收留的最后一个义工歌手。
2016阵年初,大冰的小屋,夜半时分。
街头方静,人群未散,棺材板上的风花雪月还未卖完。
他盘腿坐在卡垫上,十指修长,吉他横抱,叮叮咚咚地拨弹。隔着水汽模糊的
小玻璃窗往里瞧,一片昏黄一抹白,油画中才有的那种古典白衣少年。
从没见过这么爱笑的大男孩。
不笑不说话,一笑闪闪发光一排牙,高露洁广告一样。
半旧的衬衫,衣领雪白袖口也雪白。利落的圆寸,冷不丁地侧面看,
我X,匆 匆那年彭于晏。
男孩叫果子。什么果?开心果,他自己说的。
老木门吱吱嘎嘎推开,新来的客人们在门口拥成一坨,一个个腼腆地探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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