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那撒尿的男人回过身来,提着裤子,满脸酒红堂堂,笑道,“是男是女,别的都不用看,就看是站着还是蹲着!”
小梳子认出这人就是米镇的混混儿许三金,哼了声:“原来是许三金、许大哥!
今日在哪骗酒喝了?“
“谁也没骗,把自己兜里的几钱银子给骗了!这不,都在脸上哩!”许三金长着一张笑口常开的圆脸,可不管怎么笑,脸上总有一股子邪气,他打量着小梳子,笑得眉眼皆动,“哟!小梳子,许大哥正想着你呐!”伸手要拔小梳子头顶上的碧玉梳,“都说你头顶上的这把小木梳是玉的,让大哥瞧瞧!”
“别动!”小梳子打开许三金的手,“你的脏手不配摸我的小梳子!”许三金:“打我干吗呀!大哥不就是想梳条乌油滴水的大松辫么!——走,让你爷爷路边歇着挑子去!”
4.路边。
许三金坐在挑子前,闭着眼哼曲子,小梳子给他梳着辫,边梳边往辫上抹刨花水。一旁,爷爷在给个小男孩刮头。
许三金睁开一只眼:“小梳子,听说,米家少爷这两天又犯呆病了,整天喊着要让人给他架梯子。你听说了么?”
小梳子:“没听说。——你说的是哪个米少爷?”
许三金:“还会是谁?那个在阁楼上关了三年的秀才呀!”
小梳子暗笑:“说了半天,你是在说米河少爷。”
许三金:“听米家的仆人牛大灶说,这米少爷,病得可不轻。对了,你也是呆子傻子见过一大箩的,见没见过自己跟自己说话的那种呆子?”
小梳子:“自己跟自己说话?这怎么说?”
许三金:“对着影子说呗!”
“对着影子说?”小梳子咯咯地笑,“是手里拿着镜子,一边照着一边说?”
许三金:“对着镜子就不呆了!对着墙哩!”
小梳子:“对着墙?对着墙怎么说话呀?狗撒尿的时候才对着墙哩!”
许三金:“你这丫头!又讨我便宜了不是!——对了,牛大灶说,米少爷有时候还跟自己的影子一块儿喝酒哩!”
小梳子:“影子也会喝酒?”
许三金:“会喝!影子也长着嘴呀!”
小梳子的手停下了,手指间盘着碧玉梳,发起愣来:“影子怎么会喝酒呢?”
许三金:“就是!要不,他米河怎么会是书呆子呢?”
小梳子目光发起怔来:“许大哥,你别糟践米少爷,他跟自己的影子一块喝酒,其实…··他没呆。”
许三金:“还没呆?都呆成这样了!”
小梳子:“他没呆!他这是心里有话,没地方说,想找人说。”
许三金:“没地方说话,就不说呗!再怎么着,也不能自己把自己给劈下一半贴在墙上,当成是别人哇!”
小梳子的脸阴下了:“这倒也是……”
她的目光突然一亮,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她肚里打定了一个什么主意,三下两下就把许三金的辫子打上,一拍他的肩:“起来吧!到墙边撒泡尿照照,是不是一根乌油滴水的大松辫!”
5.米镇郊外运河边。夜。
月色皎然。跪在高岸上的明灯法师双手托着瓦钵,仰望着夜天。他已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了。运河的流水也在他面前呜咽了三天三夜。
天上明月一盘,运河在月光下一片银白。远远传来剃头挑子的“唤头”清脆悠长的响声。小梳子的唱曲声也远远传来:月上中天黄又黄,小妹拿棒打黄狼;黄狼脚小会偷鸡,小妹脚小会偷郎!
“小梳子!别唱了!你也不小了!知道啥叫喻郎‘么?多难听!”爷爷在唠叨。
“小脚才偷郎哩!我又不是小脚!”小梳子笑。
剃头挑子在明灯法师跟前站停。剃头匠:“师父,祭河的人都走了三天了,你老人家怎么还举着钵跪在这儿?”
明灯法师闭目不语。剃头匠看看天:“莫非师父在等雨?”
明灯法师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剃头匠问:“师父,我听人说,你看准今年是要有大旱的,可是真话?”
明灯法师仍闭着眼:“真话未必人人当真。”
剃头匠:“这么说,天真是要旱了?”
法师:“若是三日无雨,定当赤地千里。”
剃头匠:“如此说来,师父这是在等雨了?”
法师哺声:“钵内有雨,就有救了。”
小梳子摇摇爷爷的胳膊:“爷爷!别听和尚瞎说,这么一只小瓦钵,能盛上多少雨水?”
爷爷叹出一声:“师父心善,这么跪着,是为运河边的老百姓不遭灾啊!小梳子,走吧石u打扰师父了,让老天爷好好落一场大雨吧。”
“谢施主金口,”明灯法师突然睁开眼:“有雨了!”
小梳子笑:“你这个和尚,也算是长着眼睛?天上好大的月亮,哪来的雨呀……”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到了脸上一凉,天上果然飘起了雨丝。
她惊奇地大叫起来:“爷爷!你真神哎!说有雨了,真的就有雨了!”
爷爷:“别胡说!这是法师跪了三天三夜跪出来的功德!”
小梳子伸出手,承接着雨丝,撸起了三根滑稽的细辫子,欢嚷:“爷爷!这雨像桂花油哩!滑溜溜的!”
明灯法师高托瓦钵,念起了佛号。雨丝落进瓦钵,一丝一丝,不疾不徐。“怪了!雨怎么又没了?”小梳子又嚷叫起来,抬头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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