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月出,一轮明月格外苍白。明灯法师脸色骤变,垂下手,看了看瓦钵里积着的一层薄薄的雨水,又看看头顶的那轮白月,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向河堤下走去。小梳子急声:“和尚,你要去哪?”
法师没有答话。小梳子还想喊问,被爷爷一把捂住嘴。
祖孙俩朝河堤下望去,只见明灯法师在河水边扑通一声跪下了,双手举起瓦钵,把钵里的雨水倒下河去。
钵里的雨水挂下一缕细细的银线,在河面上闪了闪就不见了。
法师仰起脸,口里发出一声骇人的长啸:“赤地千里!赤地千里啊!”
小梳子呆呆地问爷爷:“赤地千里?爷爷,什么叫赤地千里?”
6.阁楼外的屋瓦上。夜。
小梳子猫着腰,在冷露的瓦面行走着。月光照在瓦霜上,泛着像水一般的白光。
远远看去,阁楼内亮着一点烛光。小梳子攀过一道避箭小墙,沿着屋脊向阁楼的老虎窗爬去。
7.阁楼内。
米河盘着双腿,面壁席地,身侧是一支蜡烛。他的身影落在墙上。影子也像米河一样盘坐着。人与影都在做着相同的动作。米河展开一纸鸽信。米汝成的画外音:“吾儿:日月可爱,寸阴难得,吾儿须珍视之,万不可情意做散、进心日颓,居危楼而不知前程之危,慕圣贤而不效圣贤之功。昨夜梦见吾几名魁金榜,文章华国,为状元天下第一。夜半惊醒,老泪湿枕也。不知此是梦否?父字。”
米河抬起脸,望着墙L的影子。“父亲又寄信来了。”他问着墙上的影子,“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复信?”
有风人窗,烛火乱晃,影子也大晃。米河用手在蜡烛前挡住风,影子安静下来。
他继续问影子:“父亲在信中说,他又夜半梦醒,老泪湿枕了。你说,我该如何回他?”
影子的声音:“你就这么写:莫忘晒晒枕头!”
米河笑了,又问:“父亲还说,此是梦否?我又该如何回他?”
影子的声音:“你就这么写:捏一把大腿便知!”
米河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
8.老虎窗外。
小梳子爬近窗口,双腿钩在瓦脊上,身子像蝙蝠似的倒挂着,朝阁楼内望去。
她看着米河自言自语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急忙掩住自己的嘴,可是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9. 阁楼内。
米河突然感觉到头顶上的动静,把眼睛慢慢地从墙上移开,循声望向老虎窗。
他看到的是拖着红布条儿的三条细辫。“谁?”他惊愕地问。
“小梳子!”
“小梳子?小梳子是谁?”
“小梳子就是我!我就是小梳子!”
米河急忙从地板上爬起,抱来一叠书垫了脚,终于看清了倒挂着的小梳子的脸,愕声:“你是怎么上瓦的?”
“猫怎么上瓦我也怎么上瓦!”
“你在看我?”
小梳子:“不是看你,是救你出鸟笼子!”
米河愕然:“救我出鸟笼子?”
“你在鸟笼子里关了三年了!”
“是三年了!”
“你不想出来?”
“想!”
“我知道你想,所以才来救你!”
“你怎么救我?”
“我有办法!”
“那你怎么还不赶快爬进窗来?”
小梳子把手递给米河。米河抓住她的手,刚要拉,小梳子突然把手又抽了回去,说:“等一等!我先得弄明白一件事,才能进你的屋。”
“快说吧!”
“刚才,你在对谁说话儿?”
“对他。”
“他是谁?”
“他就是他。”
“不对!他不是他!他是你自己!”
米河怔:“我自己?不,他不是我自己。他是我的壁上同年。”
说着,他抓着小梳子的手,往里用力一拉。两人都跌倒在阁楼的书堆里,一只大书架被震得摇晃几下,轰然一声倒塌下来。
10.楼下天井。
坐在板凳上的牛大灶被惊动了,猛地坐了起来。他一回头,大吃一惊——楼外临街的粉墙上,一个人正在攀绳而下。
他急了,急忙从凳上拾起鞭子,看了看,觉得没用,扔了,拾起菜刀,一边往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边打开边门,跑到了街上。
11.街面上。
“少爷!少爷!”牛大灶边跑边喊,“你可下不得楼啊!少爷的脚落了地,我牛大灶的脑袋也落了地!”他乱跑着,近了墙才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冲着影子瞎撞过来,急忙回身,朝阁楼的窗口跑去。
落地的是小梳子。
牛大灶揉揉眼,看清不是米少爷,大声喝问:“你是谁?”
小梳子冷不防地从地上爬起,一把夺过牛大灶手里的菜刀,扔得老远,不等牛大灶清醒过来,猛地将他拦腰抱住,对着楼窗大喊:“米少爷!菜刀夺下了!你快下来!”
窗口,探出米河的身子。牛大灶被小梳子抱得百般挣脱不了,蹦跳着哭喊:“少爷!你可千万不能下楼啊!”
米河大声道:“大灶,你别急!老爷不是说过,要是我真的逃出了阁楼,就让你在灰哥儿的腿上拴上一条白线往京城报信么?你给老爷捎上了白线,他就怪罪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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