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_高峰【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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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官泣声:“请皇上用膳!”

  一缕苦笑浮现在乾隆脸上,失血的嘴唇动了一下:“朕,咽不下。朕真的是……

  咽不下这金盏银盘里盛着的美味佳肴。“

  田文镜淌着泪呼道:“皇上礼尊祖训,表率天下,圣心定能正百官、理万民!”

  乾隆:“是么?朕望食而无味,真的就能正百官、理万民了么?不见得。……

  你,张廷玉;你,田文镜;还有你,刘统勋,一个个都称得上是朕的股肱,可你们谁能告诉朕,耕牛跪田不起,究竟是为什么?莫非正如京城内外所传,是异象灾兆?“

  “皇上!”刘统勋抬起头,大声道,“臣已访过农家,耕牛跪田,并不罕见!

  若是耕牛或病、或累、或受了惊吓,都有可能跪而不起,而且还会眼中流泪!臣以为,今年的耕籍大典格外隆重,卤簿又格外鲜丽,尤其是新添了高唱先帝颂禾之词,歌声人云!那耕牛从未见过如此盛大之场面,受了惊吓,致使不敢前行而双膝屈跪!

  更何况,那耕牛也已断食三日,体力自是不支,跪屈于田,纯属自然!而所谓‘跪’,其实只是牛儿休息的姿态,就如人席地而坐一般;所谓‘流泪’,这也是牛儿的禀性,受惊之牛,眼中必红,而双眼发红,必渗出泪水!故此,臣不以为发生的耕牛跪田之事,是异象所致!更不是灾变之兆!“

  乾隆微微点了下头。跪在一旁的张廷玉等大臣一脸感佩。

  乾隆道:“朕心里还是不踏实。从先农坛回来后,朕总是觉着一样东西闷在胸口。可这闷着朕的是什么,朕不知道。”

  “皇上!”田文镜抬起脸,正色道,“臣田文镜以为,让皇上心头烦闷的,不是跪田之牛,而是一张图!”

  刘统勋身子一震。乾隆:“说下去。”

  田文镜:“古人有言:诚,天道;性,天德。先帝以精诚治国,国家得天道之福佑!先帝以真性为君,万民得天德之沐浴!先帝宾天,圣上承基,其大道天德有幸得以一脉相承!开元以来,圣上效法先帝之道,使生者有养,死者有葬,行旅万里,宿泊如家,盛世之景已是日新月异!然而,仁人受讪,国将乱也;小人得位,亦国将乱也!查考汉之党,唐之朋党,宋之好党,三党兴,天下岂有不衰?而三党乱国之策,无不采用危言耸听之法!明借为民请命之名,暗行窃国篡权之实!三月前曾令满朝文武闻之色变的那幅《千里饿殍图》,就是这群奸人的窃国篡权之旗!

  此图之险恶,不仅在于低毁那幅昭示先帝煌煌伟业的《千里嘉禾图》,更在于欲将先帝开创之基业尽被饿殍所掩埋!皇上!臣以为,只有焚毁那图,压在皇上心中的巨患才能得以剔清!皇上,焚图已是时不我待啊!“

  满地跪伏的王公百官被田文镜的这番话惊呆了。谁都听得出,田文镜显然是有备而言。米汝成朝刘统勋看去,见他紧闭着眼睛,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撑地的双掌已是收握成拳头,不由一阵心悸。

  “把脸都抬起来。”乾隆扫视了一圈伏殿的官员,“田文镜的这些话,你们都听见了。朕想问问你们,那幅《千里饿殍图 》,该烧还是不该烧?”

  无人回答。乾隆把目光落在刘统勋身上:“刘统勋,图是你献的,你自己说,这幅图,该烧么?”

  刘统勋抬起脸,沉声:“皇上要听微臣说实话么?”

  乾隆:“难道你想对朕说假话不成?”

  刘统勋把脸抬高了些:“皇上要听微臣的实话,微臣胆子就大了!微臣刘统勋以为,烧去一幅饿殍图容易,而要救护万千饿民不容易!若是为保得先帝造业的体面而将天下一概视为春城花都,遇灾变而瞒之,遇民困而遮之,以歌舞升平之虚景蒙遮世人的双目,那么,田大人所说的乱国之象,定是不远了!”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乾隆的脸色更苍白了,突然冷冷一笑:“说完了么?”

  刘统勋的鼻尖滴着汗:“还未说完!——臣以为,《千里饿殍图》犹如大钟,在咱大清国的头顶上回响不止,为的是要咱们的君臣时刻牢记灾孽未驱绝,饿殍尚还塞路!要咱君臣时刻不忘防患于未然!——皇上!这幅图,也是万万千千的百姓用血泪书成的奏章!也是……”“够了!”乾隆打断了刘统勋,“你是说,这幅图,其实就是朕的明日江山?”刘统勋抬起眼,诚意切切地看看当今天子,大声道:“皇上若是能以此图为警,那就是天下黎民的万福了!”

  乾隆:“要是朕对此图不以为然呢?”

  刘统勋的眼皮一跳,欲言又止。乾隆:“怎么不敢说了?”

  刘统勋头皮一硬,回道:“臣以为,若是皇上视此图为无物,那么,这就让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这人是谁?”乾隆目光一灼。刘统勋嗓子干苦,强咽了一口唾沫,提声道:“臣想起了楚文昭王!”

  殿内轰的爆起一阵惊声。

  乾隆的脸上也浮起了惊色,强力克制了一下情绪,对殿上众臣道:“有谁能告诉朕,刘统勋说的这个楚文昭王,是干什么的么?”

  “圣上!”田文镜跨出一步,脸色青森,大声道,“刘统勋借亡国之君讽我圣主,罪不可恕!”

  苗宗舒、潘世贵等大臣附声:“对!罪不可恕!”

  米汝成、张廷玉等大臣又替刘统勋急出一阵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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