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_高峰【完结】(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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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卸了篷的大桅杆像伐倒的树林,一株接一株倒下。一顶高大的石拱桥骑船而过。

  桥上勒石:清江浦。

  4.清江浦码头一条长街。夜。

  这是一条店楼密布的河岸商街,只有人了夜,才显出了它具有的南北冲要之大埠的气势与繁华。此时那漫流着的雾气却是给这长街平添了几分浮荡与神秘。街上到处挂着彩灯,拥挤着南来北往的各色客人,旅店、酒肆、娼楼、戏院、药局、赌馆,五行八作的行当和买卖皆在这条长街上影影绰绰地炫耀着光彩。白献龙穿得一身鲜亮,手里执着一把大折扇,登着一双短靴,在人群中挤着。他找见了一家大门脸的戏院,看了看挂在头顶的招牌,走了进去。不远处,一个在暗中跟踪的运丁踮脚张望着,见白献龙进了戏院,急忙向一座酒楼的窗台打了个手势。酒楼窗台上探出金大牙的脸。金大牙不露声色,点了点头。

  5·戏院内。

  雕梁画栋的戏台上正在演着包公戏《陈州集米》。看客寥寥,几张大方桌前坐着些闲汉和陪戏的女子,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也有些农人脚夫像鱼鹰似的蹲在长凳上。白献龙走了进来,引戏的伙计立马认出了人,急忙欠身笑道:“白爷来了?请!

  请!这儿有雅座给您老人家留着哩!“

  白献龙扔出几块铜钱,道:“劳你把班头给我叫来!”

  伙计答应着退下。白献龙在一张方椅上坐下,接茶喝了口,饶有兴味地看起那台上来。台上,戏角已经出帘,锣鼓声急。上来的是小衙内和两个捧紫金锤的役卒,再后便是跟着个白鼻子杨金吾。小衙内绕台一圈,勾肩道白:“我做衙内真个俏,不依公道则爱钞,有朝事发丢下头,拼着贴个大膏药。”

  看客大笑。白献龙嗑着瓜子,也笑了。

  6.河码头上。

  几个执刀的漕船兵丁在岸上的浓雾中巡着,河上,泊满了漕船,那挂在船杆上的风灯看不太分明,灯光在雾气中看上去像是淋在雨中。金大牙从雾中走出,击出三掌。几个船老板模样的粮商早已在等着,听了掌声,急忙围上,小心翼翼地操着湖广口音问道:“守备大人,何时动手换粮?”

  金大牙:“急什么?不就五船粮么?搬粮的人丁,都齐了么?”

  粮商:“齐了!依大人的吩咐,个个都是从湖广带来的子弟!”“

  金大牙:“本官已算定时辰,丑时一到就搬粮,搬两个时辰,到寅时把这五船粮都得换完!听明白了么?”

  粮商:“这会已快到子时,为何不在此时动手?”

  金大牙:“那白献龙这会儿还在戏院,难说会不会折回来!只有等他下半夜去了妓楼找他的相好,才万无一失!”

  粮商:“那我们就回船去等着?”

  金大牙:“告诉搬粮的人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船!”

  粮商连连哈腰:“明白!明白!”撩着袍奔回船去。

  金大牙把巡兵领班招呼过来,低声:“把弟兄们撤了,每人发三两银子,换上民服,也去街上快活快活!”

  那领班笑起来:“弟兄们早等着这句话了!”

  7.戏院里。

  白献龙哈哈大笑。台上那小街内满台转着,念白:“小官刘衙内的孩儿小街内,同着妹夫杨金吾两人来到这陈州,开仓集米!……”

  “快看快看,要开仓集米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在戏场的角落里响起。白献龙正听得津津有味,猛听有人在台下大声叫嚷,便沉下脸,回头寻去。

  一男二女坐在场角的那张方桌旁,背对着他,又说又笑的,全不把戏场里的人当回事,白献龙顿时火起,重重一打桌面,桌上那茶盅跳得半丈高。那三人回过脸来。他们是米河、卢蝉儿、小梳子!小梳子回敬:“这台底下,也有个敲板鼓儿的哩!”

  白献龙脸一青:“你这小女子,吵了场子不算,还这么出口伤人!不知你是哪家父母教的规矩!”

  小梳子脸一皱:“本姑娘是河蚌里的珠子,天生的!”

  白献龙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会,继续看戏。

  小梳子突然觉得这男人有点面熟,想了一会,猛想起这人就是白献龙,急忙一吐舌,悄声对米河说:“米少爷!我们快离开这戏院子!”

  米河:“戏才开演,就要走?”

  小梳子暗暗跺脚:“快走!那人认得我!”

  米河愕:“那人认得你?他是谁?”

  小梳子:“他是白献龙,白爷!”

  米河松了口气:“不就是跑漕船的白爷么?把你吓成这样了?”

  小梳子苦着脸:“你忘了?我对你说过,那回,我给他的辫子里扎过一根稻草!”

  米河笑了:“辫子里扎了稻草,正是古人殷润家国的遗风!”

  小梳子听不懂,急问:“你在说什么呀?”

  “这也不懂么?”端坐着的蝉儿开口道,“古人重务农,视稻草为宝!周人以庄稼为王业根本,秦人以开垦农田之多少封授爵位,汉人以耕田之数选送应考的举子,唐人……”

  “别说了,别说了!”小梳子急嚷,“你嘴上叮着蚊子,说出的话来‘文文’的!存心欺我没读过书啊?”

  “你又输了!”蝉儿一笑,不再做声。

  小梳子瞥见米河又在发愣,推了推他:“又在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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