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十五年祭_李建军【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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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装修这些。

  他急着要装修这些房子。

  那天夜里,他来到我的房间,脱口就说:"世晔,远村我已给说过了,你俩明天叫上一些人,赶快把房子里的东西搬在隔壁。"

  "那你在哪儿住?"我问。

  "随便支一个床,能睡下就行了。"

  "那好。"我说。

  整整一天,我和远村还有远村叫来的几位同学,搬他房子里的东西,还没搬了一半,就把他临时借来的房间塞得满满的。

  "你的东西多,放不下。"我说。

  "把所有的空间都占了。"他说。

  "那你的床往哪儿支?"

  "能留个够支床的位置就行了。"

  当我们把他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出去,他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整天躺着,没有一点力气。

  那几天也特别热,我看见他一整天躺在闷热的房里,有些不好受地对他说:"王老师,你挣扎着到外边转一转,老躺在床上,把人难受死了。"

  "唉,没办法。"他有气无力地说,"浑身没有一点劲。"

  "不行就赶紧到医院看一下。"

  "唉,看也不顶事。"他说,"过两天会好的。"

  "这么热的天,你闷在房里,热得也不行。"

  "唉,我一点也不觉得热。好几个夏天,我没感到热,我身上一点火气也没有了。"

  我也感到他有些怪,这几天凡是我见到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感到这天气闷热得难受,而唯有他感受不到这样的闷热。

  那几天,他一直闹痢疾,很严重。

  中午时分,我吃过饭,再次上去看他。

  他依然躺在那个塞满东西的房间里的一个床上,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见我进来,便对我说:"世晔,快给我想办法,这房子里的厕所没有水,不能用。"

  "厕所里的水是不是关死了?"我问。

  第30节:第一辑历程(29)

  "不知道。"他说,"可能是什么地方关死了。"

  于是,我走进那间厕所,把所有管道上的机关拧了个遍,但是,仍然没有水。

  我走出厕所,对他说:"我也没办法,我叫一下民工,说不定他们有办法。"

  "那你快叫海龙,他对这些小毛病很有两下。"

  我立即下楼找来了海龙,告诉他厕所里不知哪个开关关死了,没水无法使用。

  海龙拿着板手在厕所里看了一下,便来到厨房,拧了一个螺丝,厕所里的水就哗啦啦地流了起来。

  "哎呀,真有鬼了,厕所里要水,厨房里寻。"我笑着对海龙说。

  此时,路遥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高兴地问"有水了?"

  "有了。"我说。

  他说:" 这下好了。不然,日他妈的,把我整扎了,晚上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攥着钥匙,这个房子里忽沓沓跑过去,把那个房间的门开了锁,赶紧跑到厕所。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能有一点疏忽,一有疏忽,就会闹哭笑不得的笑话。"

  我被他说得捧腹大笑。

  他也一阵哈哈大笑。

  "你好像是给我编故事哩。"我从他躺的床上坐起来,揩着笑出来的眼泪对他说。

  "嘿,那还用编,这可是亲身体验的事。"他说,"我还有那份心思编故事。"

  天黑了,外面没风。

  西安仍然处于高温之中。

  那几天,我和远村忙于招呼工人们做活,端茶递水,搬东西忙乎,至于他的生活从无顾及。

  不知是他饿了还是一天躺在床上累得不行了,在天空降下夜幕的时候,他拖着副病沓沓的身子疲惫不堪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就提着一串钥匙对我说:"我去政协朋友家吃顿稀饭,你看工人们干完活后,就把门锁上。"

  我接住那串钥匙说:"那你快去活动一下对身体有好处。"

  他慢腾腾地扶着楼梯的木栏杆下了三楼,直朝作协大门外走去。

  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他还没有回来。

  工人们都走了,仅剩我。

  我在他装有空调的房间坐着等他。但是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他回来。

  于是,我便蹿下楼梯,步入灯火辉煌的夜市,逍遥散热。

  然而,当我返回作协大院时,有人告诉我说:"你跑哪儿去了,路遥到处找你。"

  他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在作协前后院急着找我。

  他去的地方我知道,因为他很少去别的什么地方。

  也许,他正在作协后院的水泥地板上来回踱步。

  也许,他正在《延河》杂志的院子里,躺在那个破烂的椅子上疲惫地睡着了。

  也许……

  我赶快返回,在作协后院里去找他。

  果不然,他就坐在靠墙根的那一把藤椅上,已经静静地眯缝着眼睛,睡得正甜正香。

  我走到他跟前,轻轻地喊了声:"王老师。"

  他慢慢抬起头,说:"工人们都走了?"

  "都走了!"我说,"快上屋里去,你怎在这儿就睡着了?"

  其实,他并没有睡着,而是他感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听了我的话,很艰难地同我一起上了三楼,开了他房门上的锁,走进去,左右观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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