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十五年祭_李建军【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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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匆匆地飞逝。

  他十分忧郁地在房子里踱着步。

  不一会,他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说:"快12点了。"

  "噢,日他妈,一天过得真快。"

  我看了看他,问他:"你是不是又饿了?"

  "饿了也没什么好吃的。"

  "如果饿了,咱再做小米稀饭吃。"

  "能行。"他笑着说。

  也许,你一定以为路遥很贪食。其实,根本不是。但是,对于吃陕北的小米稀饭、洋芋馇馇,他似乎有些贪食,只要你给他吃,别的山珍海味他都可以不吃。

  也许这是他从小吃那些随茶便饭养成的习惯。

  于是,他对我说:"我在院子里散一会步,做好叫我。"

  我说:"好,做熟我叫你。"

  路遥从门里走出去了,我急忙翻弄着从陕北捎来的小米、黄豆钱钱、豆子之类的原料。

  然而,仅仅有这些不行,还需要锅子和碗。去哪儿找这些呢?更何况是在晚上。

  此时,我想起远村,他那儿有些东西。

  于是,我又去远村那儿敲开了门,对他说:"路遥饿了,可能有一天没吃饭,他想吃小米稀饭。"

  "那咱做。"远村说。

  就这样,我和远村在夜深人静的12点,开始做饭。

  院子里很静,没有人走动的声响。

  此时的路遥,在东边破落的庭院里轻轻地来回走动着。他是在逍遥地散步,还是在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人们都知道,路遥是一位很少敞开心怀叙述他内心一切的一位面部表情冷峻、极少言语的作家。他的欢乐和悲伤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个朋友才能知道,在别人看来他信佛是一个谜。

  小米稀饭做好后,我推门走出院子去找他,看见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他呆呆地同树站为一体,只有手中的烟头仍然闪着忽明忽暗的一星点儿火光。

  "王老师,饭好了。"

  他好像没听见,也许他正不知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我。

  "饭好了,王老师。"

  我又喊了一声,便走在他跟前。

  他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丢掉了手中那点即将熄灭的烟头,同我一齐步入房中。

  他看见桌子上已被远村准备好了的小米稀饭,有点高兴地说:"你们这么快就做好了。"

  他是感到时间过得飞快。

  其实,仅做这一顿饭,我们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呢。

  路遥吃饭的姿势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然而,有一点不同的就是他吃饭的速度极快,令人惊讶。

  看样子,好像他是一位几天没有吃饭的饥饿者,目光死死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还没等我们吃了一半,他的一碗小米稀饭就下肚了。

  我想笑却又不敢笑。

  第29节:第一辑历程(28)

  他将碗底下最后一颗米粒塞进了嘴,才慢慢抬起头,伸展了一下疲惫的身子,笑着说:"哎呀,吃美了,这一天他妈的总算过去了。"

  说着,顺势抽出一支烟,点着抽起来。

  好几个夜晚,他就这样。

  好些日子,他就这样饱一顿饥一顿地生活着。

  这就是他,一位曾经获得中国最高文学奖的作家的悲惨生活。

  你生活得很苦,路遥;同时,你也生活得很惨,路遥!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如此悲惨呢!

  也许,这也是你的命运。事业和生活你不可能两全其美。

  就在此时,我已经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秘密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可是,在今天我却不得不想了。

  他同我们一块吃饭,总是要把菜另给他拨在一张纸上,从来不允许我们和他一块混吃。

  也许是他早已知道了什么。

  尽管他一直不对任何人讲起这些。

  有一天我在他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刚从外边买回来一包中药,才知道他患有疾病。

  此时,他有些慌乱地把那些药很快收藏起来,并再三叮咛我说:"千万不要向任何人讲,我这病几年了。"

  "那你为啥不去医院好好看看呢。"

  "唉,看又能怎样。"

  "总能有一些效果。"

  "有什么。"他说,"这病不好冶,只能吃些药。"

  "再没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好办法。"他说,"国际上也没有根治这种病的先例。"

  "那这样下去怎行?"

  "可以。"他说,"再说,我哪有时间去医院,有很多事都得我去干。"

  路遥,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难道你真的要拿上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吗?

  我真不明白,路遥。

  2

  节令已是7月。

  7月的古城西安,依然炎热非常。

  街上行走的人的脸被太阳的强光晒烤得红红的;树荫下,乘凉的男人女人们,坦胸露臂,消时散热。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要装修房子,实属下策。

  可是,他选择了7月。

  他住在陕西省作家协会家属院一单元三楼东边的一套房子。四小间,三间是他爱人和女儿占用的卧室和电视室,只有一间才是他的书房兼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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