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不睡,我咋能睡着。"
我站起来,拉亮了房间的灯。
他烦躁不安地在房子里来回走动。
走了一会,他对我说:"世晔,我不想活了,我难受得要命,我跳楼呀。"
说着,他就朝三楼阳台走去,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我说:"要跳,咱俩一块跳,不然我没办法向任何人交待,我还年轻,你忍心咱就跳……"
他听我这么一说,也没说什么,拉住我的手走进房间,再也没说跳楼。只是一个劲不停地呻吟,直到天亮,他仍然没合一眼。
晨6时,我们又走进延安地区人民医院传染科的7号病房。
17
数日来,路遥对他的病仍然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看着他日渐加重的病情,我心里非常着急。这天夜里,他很悲观地对我说"世晔,我可能好不了"。
"咋会。"我说。
"那这么长时间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说:"要见效果,那可要慢慢来,谁的病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然而,尽管延安地区人民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的病明显不能好转。
这时,我突然接到作协李秀娥打来的电话,说王观胜、李国平和徐志昕马上来延安看路遥。
我把情况告诉路遥,他却说:"这么长的路……唉--看又能顶了个啥。"
但是,夜里他好几次催我到大门口看他们是否来了。
第36节:第一辑历程(35)
我好几次走在医院大门口,都没有见到他们的人影。
原来,他们路上车辆受阻,在夜里12点以后才赶到延安,没敢贸然闯进医院。
天刚亮,他们就探望了路遥。
中午刚过,路遥就把一天的的液体全部输完,他坐在床上没事。不一会,便对我说:"我想到杨家岭去一下。"
我说:"你身体不行,又病着,去那里干啥?"
他说:"我可以。"
我看到他很想出去转一下,也再不好强迫他别去,便请示医院同意后,就让他在病房里等我,我让作协小张开的车拉他去杨家岭。
然而,当我同王观胜他们来到医院后院时,他就已经站在了院里。
我急忙把他扶上车,就驱车前往杨家岭。
车上,他兴致很浓地给我们介绍延安大学、延安卷烟厂和杨家岭的有关情况。到达杨家岭,他坐在一块石条上,让我们去参观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曾在这里住过的旧居。
返回的时候,他很疲倦,躺在车上,一声不吭,仿佛没有一点力气。
可是后来……
1992年8月28日3时,路遥因7天7夜的失眠 ,病情突然恶化。
此时,他对我说:"我肚子疼。"
我说:"让我给你揉。"
揉了一会,他说:"这样好受了一些。"
我说:"可能是气不顺。"
……
然而,正当我使劲给他揉着时,他说:"别揉了,疼得更厉害了。"
我急忙跑到护士办,给值班的冯继江护士说:"路遥肚子疼得厉害。"
冯继江给我递来一支体温计说:"你先给他查一下体温。"
我急忙拿着体温计插进他的胳膊窝,还没过三分钟,心急的我就抽出来一看,温度将近40度。
那时,我根本不相信他的体温会这么高,那时,他肚上还按着一个热水袋,于是,我就问他:"你是不是把体温计放在暖水袋上了?"
"不晓得。"他呻吟着说,"难活死我了。"
"重查一下。"我说着把降下的体温计又插到他胳膊窝,走出病房,对冯继江说:"路遥体温将近40度。"
冯继江和其他护士看着我,笑了,以为我和她们开玩笑。
"真的。"我说。此时,我一定是一脸急躁的模样。
冯继江看到我这个样子,就随我走进他的病房,将体温计拿出来一看,也惊讶地说:"哎呀,真的是39.8度!"
她马上走出病房,把情况告诉给了值班医生屈大夫。
屈大夫走过来,看着路遥在床上翻来翻去,痛不欲生的样子,便询问他哪儿疼。
他只说肚子疼,疼得厉害。
他病得很重,说话的力气也快没有了,在床上打着滚,口里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抱着他,使劲地抱着。但是,他因疼痛难忍,仍然在悲惨地喊叫着。
"快给他处理。"我对站在身边的屈大夫说。
"不行。"屈大夫说,"现在不能处理,过早地处理会掩盖他病情的真相。"
此时,他什么也不顾,紧紧抓着我的手,一会坐起,一会躺下。但是任凭他怎样折腾,都不能减轻他的疼痛。
时间过去很长一段,他的疼痛一点没减。
这时,他松开我的手,让我赶快把他的衣服铺在地上,他要往地上坐。
我死死地按着他,哀求他说:"不敢这样,你病太重了。"
但是,他不听,非往地下滚不可。
站在我一旁的延安报社总编李必达看到路遥悲痛欲绝的样子,含着泪对我说:"小张,就让他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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