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捷不屑。他想,本来真是有些材料要处理:警察的笔录材料。
领导在电话里问起了某一件事。王回答:“那张盘是她参加电视台超级模特大赛的录像,点一下就出来了,很清晰。”
听起来有些暧昧,比太平洋浴宫里的暗娼档次显高。
他们还谈到了茶叶。王说:“回头我送两盒茶叶上去。您试试,口感非常好。”
该两盒茶叶以夏玉龙的名义,是陈捷花的钱。
最后是一个生活细节。王说:“小药瓶在您床头桌的抽屉里。保温杯里的水是热的。在办公桌上。”
他始终没跟陈捷说话,陈捷也始终一言不发。两人保持沉默,直到宾馆分手。离开前彼此习惯性地伸出手握了握,陈捷顿时感觉不同:这回对方使了劲,用力握紧,不像几小时前酒楼初见时那般软绵绵两指头一碰,纯粹敷衍。
后来他们再没握过手,直至此番谢荣光副省长驾到。准备热烈欢迎之际,陈捷曾猜想如今王处伸出的手是软的,还是硬的?以情理判断,即使没有最后那么硬,当不至像最初那么软。
人家没有随老板光临,猜想无以证实。
陈捷依旧为领导准备了两盒礼品茶,相信口感依然不错。
4
晚餐的问题是酒。类似场合少了酒,就好比做馒头少了酵母,满蒸笼出的都是死面疙瘩。但是谢荣光有言在先,谁敢上酒?
谢荣光还那样,坐上饭桌先要水,温度适中的白开水。他当众取出药瓶,吃药。省报驻本市记者站主任陪坐主桌,记者总是比较敏感,他注意到谢荣光的动作,即询问:“谢副省长身体不适?”
谢荣光笑笑,没再声称吃毒药。他说他血糖和血压都有问题,必须按时服药。
“省长这是带病坚持工作啊。”
谢荣光说这没什么,很普通。他还开玩笑,说记者这个发现不必写进新闻里。
看来此刻心情没有问题,陈捷及时插嘴,说记者们很辛苦,跟着跑了一个下午,回头还要整理笔记,写稿。谢副省长是不是应当犒劳他们一下?
谢荣光问:“你还想怎么搞?”
陈捷说如今乡下人盖猪圈倒水泥,招呼伙计帮工吃饭,开几瓶啤酒也是常事。谢副省长这么大的领导,调研工作这么重要,不能连几瓶啤酒也舍不得。
谢荣光当即沉下脸,“没再说查,就不查你了吗?”
陈捷赔笑,说谢副省长带病坚持工作,他向领导学习,带错坚持工作。黄市长夏主任按照领导要求,抓紧落实,正在考虑如何查办他。但是他还得认真负责,安排好各项日程,保证谢副省长一行在本市的调研活动圆满成功。
谢荣光盯着他看,好一会,摆一下手说:“行,网开一面。”
他同意了。晚餐上酒。有关工作人员,包括记者、警察、司机等,一人给一个杯子,想喝什么喝什么。调研组和市里官员也给杯子,必要时举一举,比较有气氛,杯里红的白的都行,以果汁饮料为原则。规矩不能破,酒只提供给工作人员,官员们今天还是不许饮酒。
他还有条件,说记者们也不能白喝酒,必须以工作为前提。多喝两杯,要求好好写稿,尽快发稿。这次调研很重要,他在调研过程中谈过一些问题,明天座谈会上还要深入再谈。有关消息和主要观点,要求尽快在省、市各媒体反映出来。
于是共同举杯,用报纸常见语汇,叫“大家纷纷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夏玉龙比较满意。他悄悄对陈捷予以表扬,“这一次搞对了。”
陈捷说通过教育有提高。大领导高深莫测,得逆向接近,逐步了解。
陈捷继续活跃气氛,让领导们用餐愉快。“神”老乡有何高招?还是阿三。他说他们家阿三闹鬼,拉人下水,几十年如一日,非常努力,从不间断,乡亲们畏惧不已,也痛恨不已。大家想尽办法驱鬼,用了鱼网、炸药,以及六六六粉。鱼网炸药可以捕鱼炸鱼,阿三不是鱼,不管用。六六六粉是禁用农药,剧毒,有农残,但是弄不住阿三,还培养了人家的抗药性。最后怎么办?还回到那八个字,叫做“宣传科学,破除迷信”。阿三阿四全都鬼话,不要信。这是省领导说的。
夏玉龙笑道:“什么‘神’老乡,分明是鬼老乡嘛。”
大家哈哈大笑,场上气氛很好。
晚餐后,众人离席四散。谢荣光夏玉龙等人在宾馆散步,他们不要陈捷跟随,让他该干吗干吗去。陈捷没走,躲在贵宾楼大堂的一个角落,叫做“心怀鬼胎,独自守候”。他什么事不放心呢?就是小老板的那十五袋礼品茶。
这些礼品已经如数放进房间,但是客人们还不知道,他们要等散步回房后才会发现。而后不外两种可能,一是悄悄笑纳,什么事都没有,就这样了,反正都这样,以往如此,以后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果如是,陈捷就不太需要操心大领导真的翻脸,查他“怎么搞的”。另外一种结局就是这些礼物让谢副省长冲天一怒,于是就有陈捷好看了,哪怕跑到天边,他都会给叫回来,所以不如以逸待劳,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以防万一。陈捷如此自觉,因为事情是他自找,怪不得别个。他为什么没事找事鼓捣送礼?难道企图以此拉领导下水?没这回事。如今一袋茶叶算什么?报章所见的水下领导,或大或小,动不动拿人十万百万。送一袋茶叶敢大称拉人下水,纯属幽默。那么陈捷到底怎么回事?人家自有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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