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多想一想。
问:能不能请你谈谈你的《在困难的日子里》、《人生》等作品构思时的情况?
答:我的作品,好多是因为引起了我感情上的强烈颤动、震动,我才考虑珐要把我这种
情绪、感情表现出来,这样才开始去寻找适合表现我这种情绪、感情的方式。如一九六一年
困难时期,当时我上小学。我次亲是个老农民,一字都不识。家里十来口人,没有吃的,没
有穿的,只有一就要被子,完全是“叫化子”状态。我七岁时候,家里没有办法养活我,父
亲带我一路讨饭,讨到伯父家里,把我给了伯父。那时候贫困生活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十分
强烈的印象,尽管我那时才七八岁,但那种印象是永生难忘的。当时,父亲跟我说,是带我
到这里来玩玩,住几天。我知道,父亲是要把我掷在这里,但我假装不知道,等待着这一
天。那天,他跟我说,他要上集去,下午就回来,明天咱们再一起回老家去。我知道他是要
悄悄溜走。我一早起来,乘家里人都不知道,我躲在村里一棵老树背后,眼看着我父亲,踏
着朦胧的晨雾,夹着包袱,像小偷似地从村子里溜出来,过了大河,上了公路,走了。这时
候,我有两种选择:一是大喊一声冲下去,死活要跟我父亲回去——我那时才是个七岁的孩
子,离家乡几百里路,到了这样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想起了家乡掏过野鸽蛋的树林,想起砍
过柴的山坡,我特别伤心,觉得父亲把我出卖了……但我咬着牙忍住了。咽为,我想到我已
到了上学的年龄,而回家后,父亲没法供我上学。尽管泪水涮涮地流下来,但我咬着牙,没
跟父亲走。我伯父也是个老实的农民,家里也很穷困,只能勉强供我上完村里的小学。困难
时我在在上小学,伯父有时连粮也没法我供应,我自己凑合着上完了小学。考初中时,伯父
早就给我下了命令,不让我考。但我一些要好的小朋友,拉着我进了考场。我想,哪怕不让
我读书,我也要证明我能考上。我是一九六三年考初中的,作品里,我把背景放在一九六一
年,而且是考的高中。当时,几千名考生,只收一百来个,我被录取了。一九六三年在陕北
还是很困难的,而我们家就更困难了。我考上初中后,父亲给我把劳动工具找下,叫我砍柴
去。我把绳子、锄头扔在沟里,跑去上学了。父亲不给我拿粮食,我小学几个要好的同学,
凑合着帮我上完了初中,整个初三年,就像我在《在困难的日子里》写的这样。当时我的那
个班是尖子班,班上大都是干部子弟,而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受尽了歧视、冷遇,也得
到过温暖和宝贵的友谊。这种种给我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这种感情上的积累,尽管已经
是很遥远的了,我总想把它表现出来。这样,我开始了构思。怎么表现呢?如果照原样写出
来是没有意思的,甚至有反作用,我就考虑:在那样困难的环境里,什么是最珍贵的呢?我
想,那就是在困难的时候,别人对我的帮助。我想起了在那时候,同学(当然不女同学,写
成女同学是想使作品更有色彩些)把粮省下来给我吃,以及别的许多。这样,形成了作品的
主题:在困难的时候,人们心灵是那样高尚美好,反过来又折射到今天的现实生活,因为今
天的现实生活正好缺乏这些;我尽管写的是历史,但反过来给今天的现实生活以折光。透过
这些,怀念过去,并思考我们今天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时候,尽管物质生活那
么贫乏,尽管有贫富差别,但人们在精神上并不是漠不关心的,相互的友谊、关心还是存在
的,可是今天呢?物质生活提高了,但人与人的关系是有些淡漠,心与心隔得有些远。所
以,我尽管写的是困难时期,但我的用心很明显,就是要折射今天的现实生活。也许一般人
不会看得那么清但作家必须想到这些,这是构思中必须考虑的。当时,我写这个作品时,就
有一种想法:要写一种比爱情还要美好的感情。主题就是这样的。然后再来考虑怎么安排情
节。
我在构思时有这样的习惯:把对比强烈的放在一起,形成一种反差——关心我的人,是
班上最富裕的,形成贫和富的反差。如果从总体色上来考虑,这边是亮的,那边可能是暗的
或者一种投影,主题、人物、情节都要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我在构思《人生》时,也是这
样的。譬如,高加林是非常强悍的,他父亲却是软弱的。从塔基到塔尖,这种对比都要非常
强烈,每一个局部,都要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样矛盾冲突、色彩、反差自然就形成了。两个
女的,刘巧珍是像金子那样纯净,像流水那样柔情的女性,那黄亚萍就应是另一种类型——
如果是个城市的刘巧珍,那就毫无意义了。当然,这种种要建立在生活的基础上。就是拿主
题来说也要形成某种反差,这也是辨证的。如《人生》,从社会角度看,社会如何正确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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