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忧愤,心自怀懅。
其人心念:吾今定死,无复有疑也。设能擎钵使油不堕,到彼园所,尔乃活耳。当作专计:若见是非而不转移,唯念油钵,志不在馀,然后度耳。
于是其人安行徐步。时诸臣兵及观众人无数百千,随而视之,如云兴起,围绕太山……众人皆言,观此人衣形体举动定是死囚。斯之消息乃至其家;父母宗族皆共闻之,悉奔走来,到彼子所,号哭悲哀。其人专心,不顾二亲兄弟妻子及诸亲属;心在油钵,无他之念。
时一国人普来集会,观者扰攘,唤呼震动,驰至相逐,躄地复起来,转相登蹑,间不相容。其人心端,不见众庶。
观者复言,有女人来,端正姝好,威仪光颜一国无双;如月盛满,星中独明;色如莲华,行于御道……尔时其人一心擎钵,志不动转,亦不察观。
观者皆言,宁使今日见此女颜,终身不恨,胜于久存而不睹者也。彼时其人虽闻此语,专精擎钵,不听其言。
当尔之时,有大醉象,放逸奔走,入于御道……舌赤如血,其腹委地,口唇如垂;行步纵横,无所省录,人血涂体,独游无难,进退自在犹若国王,遥视如山;暴鸣哮吼,譬如雷声;而擎其鼻,嗔恚忿怒……恐怖观者,令其驰散;破坏兵众,诸众奔逝……
尔时街道市里坐肆诸买卖者,皆懅,收物,盖藏闭门,畏坏屋舍,人悉避走。
又杀象师,无有制御,瞋或转甚,踏杀道中象马,牛羊,猪犊之属;碎诸车乘,星散狼籍。
或有人见,怀振恐怖,不敢动摇。或有称怨,呼嗟泪下。或有迷惑,不能觉知;有未着衣,曳之而走;复于迷误,不识东西。或有驰走,如风吹云,不知所至也……
彼时有人晓化象咒……即举大声而诵神咒……尔时彼象闻此正教,即捐自大,降伏其人,便顺本道,还至象厩,不犯众人,无所娆害。
其擎钵人不省象来,亦不觉还。所以者何?专心惧死,无他观念。
尔时观者扰攘驰散,东西走故,城中失火,烧诸宮殿,及众宝舍,楼阁高台现妙巍巍,辗转连及。譬如大山,无不见者。烟皆周遍,火尚尽彻……
火烧城时,诸蜂皆出,放毒啮人。观者得痛,惊怪驰走。男女大小面色变恶,乱头衣解,宝饰脱落;为烟所薰,眼肿泪出。遥见火光,心怀怖懅,不知所凑,展转相呼。父子兄弟妻息奴婢,更相教言:“避火!离水!莫堕泥坑!”
尔时官兵悉来灭火。其人专精,一心擎钵,一渧不堕,不觉失火及与灭时。所以者何?秉心专意,无他念故……
尔时其人擎满钵油,至彼园观,一渧不堕。诸臣兵吏悉还王宫,具为王说所更众难,而人专心擎钵不动,不弃一渧,得至园观。
王闻其言,叹曰:“此人难及,人中之雄……虽遇众难,其心不移。如是人者,无所不办……”其王欢喜,立为大臣……
心坚强者,志能如是,则以指爪坏雪山,以莲花根钻穿金山,以锯断须弥宝山……有信精进,质直智慧,其心坚强,亦能吹山而使动摇,何况除媱怒痴也……
这种描写,不加藻饰,自有文学的意味,在那个文学僵化的时代里自然是新文学了。
四世纪是北方大乱的时代。然而译经的事业仍旧继续进行。重要的翻译,长安有僧伽跋澄与道安译的《阿毗昙毗婆沙》(三八三),昙摩难提与竺佛念译的《中阿含》与《增一阿含》(三八四—三八五)。《僧传》云:
其时也,苻坚初败,群锋互起,戎妖纵暴,民从四出,而犹得传译大部,盖由赵王之功。
赵正(诸书作赵整)字文业,是苻坚的著作郎,迁黄门侍郎。苻坚死后,他出家为僧,改名道整。他曾作俗歌谏苻坚云:
昔闻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水本自清,是谁搅令浊?
苻坚说,“是朕也。”整又歌道:
北园有一枣,布叶垂重阴,外虽饶棘刺,内实有赤心。
坚笑说,“将非赵文业耶?”苻坚把他同种的氐户分布各镇,而亲信鲜卑人。赵整有一次侍坐,援琴作歌道:
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
苻坚不能听,后来终败灭在鲜卑人的手里。赵整出家后,作颂云:
我生一何晚,泥洹一何早!归命释迦文,今来投大道(释迦文即释迦牟尼,文字古音门)。
赵整是提倡译经最有力的人,而他作的歌都是白话俗歌。这似乎不完全是偶然的罢?
四世纪之末,五世纪之初,出了一个译经的大师,鸠摩罗什,翻译的文学到此方才进了成熟的时期。鸠摩罗什是龟兹人(传说他父亲是天竺人)。幼年富于记忆力,遍游罽宾、沙勒、温宿诸国,精通佛教经典。苻坚遣吕光西征,破龟兹,得鸠摩罗什,同回中国。时苻坚已死,吕光遂据凉州,国号后凉。鸠摩罗什在凉州十八年之久,故通晓中国语言文字。至姚兴征服后凉,始迎他入关,于弘始三年十二月(四〇二)到长安。姚兴待以国师之礼,请他译经。他译的有《大品般若》《小品金刚般若》《十住》《法华》《维摩诘》《思益》《首楞严》《持世》《佛藏》《遗教》《小无量寿》等经;又有《十诵律》等律;又有《成实》《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论:凡三百余卷。《僧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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