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人上班有了话题,说闻心源和沙一天不光在争葛楠,还在争副局长。
工作组到局里的当天晚上,沙一天上了符局长家。沙一天没有直接问工作组的事,而是向符局长汇报,他女儿的事办妥了,星期一就可以去上班,在行政办当秘书。夫人侄儿的事也研究确定了,跟民政局安置办也联系好了,复员回来到民政局安置办转关系,然后直接到社里报到上班。符局长一直含着笑听沙一天说,其实他很明白,沙一天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要汇报这些,而是要了解工作组的情况。但符局长什么也不能跟他说,他也没有什么可跟他说,工作组还没有与他见面,他们与处长们谈话的情况和要跟他谈的事都还是个未知数。符局长只能叮嘱他,在社里沉住气,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需要他说话的时候,他自然为他说话。沙一天离开符局长家,心里跟来时没两样,他没能得到想得到的信息。
沙一天背着那只青铜汉鼎出门,葛楠正好进门。汉鼎是沙一天不知从哪搞来的,结婚就一直摆在家,葛楠不知他拿它做什么。葛楠看沙一天那副见不得人的鬼头鬼脑样,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她没问,却忍不住好笑。沙一天知道她在笑他,硬着头皮出了门。沙一天要去见赵文化。走到半路,他忽然犹豫起来。不是葛楠的冷笑让他不好意思,他觉得过去他没怎么靠近赵文化,他知道赵文化与符浩明之间的关系微妙,表面上虽然一唱一和很协调,骨子里却谁也不跟谁交心,除了工作关系,他们之间生活上基本没什么来往。沙一天想.赵文化不是傻瓜,局里谁都清楚,沙一天是符浩明的人,沙一天一直与赵文化保持距离,赵文化对此嘴上不说心里记着账。现在用着他了,临时来抱佛脚了,赵文化能不反感?沙一天想到这一层,半路又掉头往回走。刚走几步,沙一天收住脚,临时抱佛脚,也比不抱好呀。即使自己当不成副局长,赵文化要是当了局长,以后更捏着他的命运,不趁机赶紧调整关系,等他当了局长再来朝拜,不是更被动吗?想到了这一层,沙一天又掉转头来,毫不犹豫地朝赵文化家走去。
沙一天走进赵文化家,赵文化很客气地迎接了他,尽管那微笑里可能含着嘲讽的意味,你小子今天才活明白。赵文化没让沙一天特别尴尬,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问他对闻心源的看法。这问题确实把沙一:是弄得十分尴尬,闻心源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朋友,而且现在客观上成了他的对手,他的劲敌,要让他贬他、损他、攻击他,他还没有一理准备。可现实就这么残酷,让他无法回避,也没有犹豫的时间,.更没有退缩的余地。事情已经把他逼到有他就没有他、他上他就不能上的份上。他飞快地给自己警告,这个时候不说,可能会后悔一辈子。于是他放低了声音,放慢了节奏,摆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说:
"他能力挺强,为人也正,做事也很有魄力,不过,他的工作兴趣似乎不在咱们局里,他更想去报社或者新闻单位,或者专门搞写作。他干那些似乎更合适,他的性格也适合干这些。在一个单位负责一方面的工作,很大程度不在于个人的工作能力,而在于把周围的人拢在一起工作,他有些独来独往,别人觉得他有股傲气,有些清高,不那么尊重别人的意见,包括自己的领导,这样就很难做好一个单位的工作。"
沙一天说着,越说越溜,越说越没有顾忌。赵文化一直拉着嘴角,含笑听着。那目光似乎在欣赏人的原始劣根性表演,欣赏人性的残酷,而且他一边欣赏,一边在深思,以致沙一天说完话,他那含笑的神态仍凝固在脸上。反弄得沙一天更不自在,他拿不准赵文化是怎么看他这一番表演,是理解?是同情?还是厌恶?
沙一天的不自在,让赵文化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他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做出无所谓的姿态说:"跟组织就是应该有什么说什么,这不叫背后犯自由主义,只有大家都说真话,组织才能真正了解每一个人的真实想法。请你放心,组织对每个人都是负责的,不会把每个人的真实思想随便泄露出去的。你们两个是朋友,现在都是上面考核的对象,工作上要相互配合,思想上还是应该实事求是,什么叫批评与自我批评,给组织反映真实思想,也是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一种方式。回去好好工作,正确对待这个问题,一句话,相信领导,相信组织。"
沙一天忐忑不安地离开了赵文化家,他一点都无法评估自己的赵家之行,是利多弊少,还是弊多利少。
沙一天走进家门。葛楠用那样一种眼神瞅他。沙一天让她瞅得心里发虚发毛。沙一天掩门的时候,听到了葛楠一声冷笑,那笑声让他浑身发凉。沙一天还听葛楠说,跑官谁也管不了,可别做那背后损人的缺德事。葛楠就是葛楠,她绝不会委屈自己。
让局里人想不到的是,关键时刻,赵文化竟会与符浩明尿到了一个壶里,他竟会舍弃闻心源而帮助沙一天。赵文化在工作组面前替沙一天说话,并不是因为沙一天给他送了那只青铜汉鼎,何况还说不上是真品还是仿制品;也不是因为沙一天在赵文化面前贬损了闻心源,改变了赵文化对闻心源的看法。赵文化做这样的选择,也不是受符浩明的影响,符浩明并没有找他,也没给他任何暗示。这个选择是赵文化经过自己慎重思考后独立做出的。局里只有葛楠一个人猜透赵文化的心理,那一天她与他长谈后,她就看透了他,他是个滑头。是个在官场里混油了的滑头。葛楠猜到沙一天肯定是去赵文化那里拉了票。赵文化平时喜好字画,一米八。的身材却常常做出一副温文儒雅的姿态,任何时候都表现出颇有学问的样子。其实他的学问全在审时度势。工作组来到局里,他知道他们的任务,十他也知道他这一票的重要。符浩明全力保举沙一天确定无疑.组织部门也多少知道符浩明与沙一天的特殊关系。那么除了群众的意见外,他这一票至关重要。局里人都以为他会力荐闻心源。一是闻心源的能力和业绩在那里摆着,二是闻心源凡事都把他当直接领导,从没越他而向符浩明直接汇报请示过任何事情;三是局里的人都知道他与符浩明貌合神离,而且他曾在不少场合对沙一天的走狗行为嗤之以鼻。每个人对自己的权利都会珍惜,使用也会十分慎重。赵文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有他的道理。高贵也罢,卑贱也罢,其实老百姓的道理最简单,不管你是文人,还是普通百姓,老百姓的道理是最实际的道理。除非圣贤,谁愿意要个比自己各方面都强的人做自己的副手呢?这不是自己要自己的难堪嘛!再说符浩明虽然离开了新闻出版局,但他是升迁到宣传部,是新闻出版局在省机关里的主管领导,跟自己的直接领导作对,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赵文化在官场为官多年,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共产党的官不是百姓选的,而是一级一级由上面任命提拔的,任命提拔跟封官没有多少区别,要被上面任命提拔,必须让上面管你的人认识你,了解你,赏识你,喜欢你。过去他敢与符浩明明争暗斗,是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以为符浩明能离开新闻出版局,却没有想到他会升任宣传部副部长。现在出现这种局面,他很清楚,自己的利益比闻心源的利益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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