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些钱,莫望山心里就有了底。他先还了闻心源垫的饭钱,再打算自己的店。
莫望山立在门前看自己的店,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书店。房子里边拿白粉刷了,亮堂了许多。门面还是灰的,该装修装修,要不怎么做生意?莫望山决定把楼下的两间屋布置成零售书店,买书架太贵,买材料,找人做合算。他到街上找了两个木匠,一起规划,一起买材料,做书架,还做了个收款台。他把二楼隔成两个房间,一间做华芝兰和莫岚的睡房,靠楼梯的一间做他的办公室、临时仓库和睡觉的地方,不管华芝兰来不来,他是这么打算的。他想该做块招牌鲜亮鲜亮。他请木工做了一块高八十公分宽两米的牌子,买了一罐白漆,一小罐黄漆和一小罐绿漆。他把牌子刷成米黄色,凉干后再用绿漆写店名。他练过隶书,还拿得出手。莫望山在店堂里写书店招牌,引了一些人围看,或许那些人怀疑这个理着农民样平头的壮汉会写字,他当然不会撵人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又不是卖字,爱:看就看。店牌子写好了,竟有人称赞他写得好,不管称赞他的人是孩子还是老头,识字还是文盲,有人称赞比没人称赞好。他劳动舅舅一起来帮他挂书店招牌,两个人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竟也有人伸出友谊之手帮他,不管人家是学雷锋,还是做好事积德,还是可怜他,有人帮比没人帮好。招牌挂上去了,"野草书屋",米黄色底,墨绿色字,别有一番韵昧。莫望山看着招牌,像看着自己的女儿莫岚,打心里喜欢。莫望山做好了这些。他去了衙前村。
莫望山的突然出现,华芝兰非常意外。莫望山的打算让她没有一点准备,她没想到他会这样打算。莫岚却喜出望外,放学回来,书包没放下就扑向莫望山。莫岚哭了,说她做了好几回梦,梦见爸回来了,醒来却没有,好几个月了,连一封信都没有。莫望山也流了泪,他趁着流泪的时间说出了他的打算。莫岚听说爸要接她和妈上江都市,高兴得蹦了起来。莫望山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华芝兰。华芝兰脸上没有喜悦,只有忧愁,莫望山的心凉了半边。
莫望山跟华芝兰做了十几年夫妻,他说不清华芝兰爱他究竟有十分,还是九分,还是八分。这些年他们相互之间一直相敬如宾,生活再苦再难,谁也没埋怨过谁。他知道她主动要求离婚是想让他回城,他答应离婚也并不是要离开她和莫岚。莫望山再回衙前村,不是一时冲动,也并非纯粹出于道义,这是他经过周密思考之后作出的决定,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抉择。莫望山是务实的人,既然作出抉择,他就不会改变主意。
这些年来,莫望山知道华芝兰心里憋着口气,从沙一天抛弃她那日起;她就赌上了这口气。她自学英语,一直没间断。可老天爷没给她机会,干了十多年孩子王,现在还是个民办教师,再干下去也不一定能改变她的命运,但她至今并没灰心。莫望山理解她,他心里也有一个梦,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华芝兰实现她的理想,也要给莫岚一个美好的未来。实现这个理想的具体计划就是办好书店。如今政策放开了,只要把书店搞好,就会有未来。要是她能来帮他,这个书店就一定能搞好。他担心的是华芝兰能不能理解他的好意,也担心她愿不愿意接受他这好意,还担心她愿不愿意放弃民办教师,也不知学校让不让她走。她一直不屈服自己的命运,莫望山也知道她并不指望他帮她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总想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莫望山了解她的内心,从来不拿这事与她开玩笑,也从不捅她心灵那层窗户纸。夫妻间过分的理智和冷静,恰恰证明他们心灵上存有无法消除和难以沟通的隔膜。
华芝兰没有为莫望山做晚饭,突然离开了家,把莫岚和莫望山扔在那个知青屋里。莫岚看到了妈妈的不高兴,担忧地问:"妈妈不愿意到江都去?"
莫望山说:"妈妈有好多事情要考虑,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她还在学校教书,就是走也要得到上面的同意。"
莫岚继续问:"要是上面不同意妈妈走怎么吧?"莫望山说:"只能慢慢做工作。"
莫岚说:"我看妈妈不想到江都去,她是不是怨你离开我们?"莫望山问:"妈妈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莫岚说:"没有说,可是爸走了以后,妈妈在夜里哭过几回,把我都哭醒了。"
莫望山听了莫岚的话,心情沉重起来。
莫岚说:"爸回去后,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妈妈写信,你要是写几封信,妈妈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莫望山说:"是啊,是爸爸不对,是该写信的,好坏都该报个平安的。"
莫岚说:"要是妈妈不愿意跟爸上江都,我怎么办?我的户口跟着妈妈啊!"
莫望山说:"爸爸不会把妈妈扔这里不管的。"
华芝兰回来了,脸上还是一脸心事。她说她娘已经做了饭,让莫望山一起到那边去吃饭。
饭菜是仓促准备的,但显示着庄稼人的真诚和实在。杀了一只鸡,炒了鸡蛋,还有腊肉,加上农家人的炒菜。华芝兰爹早不当书记了,他没提华芝兰和莫岚回城的事,只是问他回去后的一些情况,华芝兰始终没说一句话,晚饭吃得很沉闷。
莫望山觉得在家里没法与华芝兰谈这事,他不想让莫岚知道他们的事情。他让莫岚在家看书,叫华芝兰一起到外面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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