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乡村分外迷人,他们走出村子,走过小桥,走入了田野。麦子正在抽穗扬花,田野飘逸着一股股清香;菜花开始结籽,梢上还有稀疏的黄花,远处看仍是一片金黄。晚风徐徐,沁人心肺。这种空气,这种景致,城市是没有的。
莫望山在前面贪婪地呼吸着乡野香甜的空气,华芝兰默默地跟随其后,田野对她已习以为常。
莫望山一边走一边把他的计划一点一点全部告诉了华芝兰。
他们来到小河的石条桥上,华芝兰停下了脚步,她终于开了口。
"学校倒是走得开的,到这暑期,村里的学校就撤了,另一个教师是师范毕业的,她可以到中心学校任教。上面没有说怎么安排我,不说就是不好安排。但是,我不想去江都市。"
莫望山一听急了,问:"你这是为什么?"
华芝兰说:"不为什么,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一个人要听命。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这好意我不能再接受了,我只能说声谢谢。"莫望山的心一沉,担心什么来什么,她的话把他激疯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让着她,不愿伤她的自尊,也不愿去触她心灵深处的伤口。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这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东西在作怪,过去他一直忍着,她爱他也罢,不爱他也罢,真爱也罢,假爱也罢,自己已经作了这种选择,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义气就义气到底,高尚也高尚到底,他全都认了。可到了今天,他再要忍下去,就要毁掉他的全部计划,他再这么忍着,就对莫岚不负责任,也对她不负责任。他没有发火,但他的话直捅她的心窝。
"这十几年,的确委屈你了。你自己凭良心说,这些年,你忘记他了吗?这样做值得吗?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不是为自己活着,也不是为这个家活着,你一直为他活着。你说实话,你真的爱过我吗?你对我的那些好,是爱吗?我觉得你并不爱我。你对我只有感激,没有爱。这都是你心里那口气闹的,你始终忘不了那口气,实际上你是忘不了他!你总想拿一种东西证明给他看,让他真正认识你,让他后悔,然后满足你那颗虚荣心。可是到今天,我不能不说了。这有什么意义呢?你为别人在奋斗,在艰难地活着,别人却一点都不知道。你想想,你已经三十多了,你还想考学?还想转公办?还想创造奇迹?还是现实一点吧,就算你能争回这口气,那又怎么样呢?又能说明什么呢?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还能重新过一次青春吗?还能重新再来吗?时间不会倒流,青春不会重度,还是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才是真实。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莫岚想想。我今天来,不是我莫望山多么高尚,也不是来给你什么恩赐,也不是来讨好你,说实在的我没有欠你什么。但是我有责任。莫岚虽不是我亲生,但她是我的女儿,她从心里爱我这个爸,我也扔不下这个女儿。我这次来,是来请你,来求你,求你帮我,求你为咱们的女儿的前途创造新的天地。我要让莫岚得到好的教育,我希望她能上最好的大学,我甚至希望她将来考硕士、考博士,出国深造。像我这个年龄,在城里已无法找到工作。可我赶上了好时候,现在制度改革了,开放了,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人提拔。自己只要肯吃苦,只要真有本事,谁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自己的梦想。说句实话,我也有一个梦,我不信我不如别人,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一切。说真的,要实现我的梦想,没有你的帮助不行!我的书店没有你也不行!我一个人是办不好的,没有你的帮助,我这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只是幻想。我求你了......"
华芝兰流下了眼泪。莫岚见到莫望山的悲喜交加,没让她感动,她没掉一滴泪,莫望山的到来似乎与她毫无关系。这一通挖心的话,像急风暴雨把华芝兰浇了个透,把她的五脏六腑全掀了开来,让急雨淋刷。她没有一点反抗的愿望,任凭莫望山把她心灵的伤痛撕裂,她还要掩藏什么呢?在他面前,她感到自己再没有一点秘密,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东西可以藏匿。她干脆什么也不藏,什么也不想了,她把她的一切全交给他,由他摆布。经过这一阵无情的抽打和冲刷之后,她反感到自己干净了,浑身舒坦了,一身轻松得没了一点牵挂,人也觉得自由自在了。
她抬起泪眼,跟莫望山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莫望山说:"那好啊,他就在江都市,而且我们也用得着他,你干出个样给他看看,活出个样给他看看。"
华芝兰看着莫望山笑了:"我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也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华芝兰的眼泪越流越汹涌。莫望山走过去双手轻轻地抚住她的肩头。华芝兰展开双臂,紧紧地搂住莫望山。莫望山也几乎是同时,紧紧地搂住了华芝兰。两个像久别重逢的恋人热烈地吻在了一起。
葛楠用自行车拖着煤气罐赶到招待所,已经过了开饭时间。葛楠问清闻心源的房号,到二楼敲门,门开着,屋里却没人。葛楠正要转身下楼,楼下传来了女人温柔的话语:
"所长,你放下吧,等他来拿上去。""没事儿,一罐气才多重。"
浑身疙瘩肉的招待所所长双手提着煤气罐拼着吃奶力气爬上二楼。
"哟!所长在学雷锋啊!这倒是少见。"所长的举动让葛楠很吃惊,这人名声很差,整天拿着两只眼睛往上看,剩下的白眼给群众;围着领导狗颠屁股点头哈腰,对着群众端起架子吹胡子瞪眼,他居然会给闻心源亲自送煤气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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