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超说得兴奋,王一民听得更兴奋,他那为游击队的危险处境而悬着的心落底了!他高兴地说道:“那我们一会儿就不光是为你们夫妻的结婚纪念日而举杯了,还要预祝我们在军事上的胜利呢!”
“对。不过后者只能在内心深处,默默地进行了。”
“好,当我和你单独碰杯的时候,就是这‘默默’的内容。”
两个人相对着笑了。接着,李汉超又提出了塞上萧的处境问题,他说省委又和他谈了一下,认为对这样有影响的爱国作家,我们一定要尽量争娶保护。最好的保护办法还是送他到游击区去。如果他不愿在东北地区,还可以设法送他出关。李汉超准备和王一民两个人共同和他谈一谈,王一民高兴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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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王一民离开花园街往卢家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月挂柳梢的时候了。他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他和李汉超一道同塞上萧的谈话,这场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当他们试探着提出让这位作家离开哈尔滨到“外地”去的时候,塞上萧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表示决不离开哈尔滨一步。他请他的两位朋友放心,他至死也不会对日本法西斯低头、让步或妥协。如果敌人敢于对他动手的话,他就要用死来激励活着的人们起来斗争。他由于喝了几杯酒,说得更加情绪激昂,大有慷慨悲歌,愤然起舞之势。后来,他也谈到柳絮影,因为她也遭受着几乎和他相同的命运,被共同笼罩在恐吓的乌云下面,在这种情况下他怎能只顾个人安危,扔下她就扬长而去呢。
李汉超和王一民知道这后一条是他不能离开哈尔滨的重要原因。但是在目前情况下,柳絮影又确实不能离开剧团,她一走剧团立刻就得解体,台柱撤掉台子岂不要倾倒P何况剧团的斗争又需要她呢。因此他们就没有谈出结果来。当王一民离开李汉超的时候,李汉超悄悄告诉他:等塞上萧清醒以后,他还要和他谈。而王一民应该做做柳絮影的工作,如果她也能说服塞上萧走出哈尔滨的话,事情就可能有转机了。王一民答应了。
王一民一路上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卢家。按完电铃以后,出来给他开门的是老田头,这老头把王一民让进来,一边关门一边对他说:“王老师,您不到我们门房看看哪,我们这块儿今天出了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
“您不是知道老斯杰潘被中国婊子拐骗那回事吗?”
“我知道。”王一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向门房望去。这一望使他心头猛然一震,他借着门上的灯光,隐隐约约看到窗户里面有一张大白脸,正盯着他看。他看不太真切,但他已经感觉到这是一张不寻常的脸,可能是特务头子葛明礼的脸。他借着和老田头说话的机会,将身一转,背对着窗户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斯杰潘不是请人帮助抓那骗子吗?”他把声音放得很低,低到只有老田头能听见。
“对,对。”老田头也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放低声音说,“当时我寻思说说就算了,哪知道这个葛明礼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把那一对行骗的狗男女都抓住了,还把被拐走的金阈子、手榴子、表、钱都给找回来了。方才葛明礼亲自拿着交给了斯捷潘,把斯杰潘乐得一个劲地行礼。”
“这么说葛明礼还在门房里?”
“嗯。和他一块来的还有何二鬼子,他们是来找老爷有事。”
“他们怎么没坐车来?”
“坐了,车把他们送到这就开走了,说一会儿回来……噢,我还得给他们通报去,看看老爷见不见他们。回头见。”老头说完往东楼门去了。
王一民站在楼下的黑灯影里向门房看着,门房的门关着,人还都在里面。这不由得引起他一阵不安:葛明礼虽然没有看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但是他们在血肉横飞的北市场上交过手,那个花脸特务和彼翠仙也会当他描述自己的身形和高矮胖瘦的样子……他方才又把脸紧贴在窗户上盯着自己看,不用说让他认出真面目,就是让他怀疑上自己也会招来麻烦。
王一民正在想的时候,卢淑娟从东楼门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卷纸,一直向王一民走来。这姑娘最近已经养成一种习惯:每到王一民快下班的时候,她就站在二楼自己屋里的窗前往大门方向看,有时不在窗前,一听见大门前有动静,就忙跑到窗前看看。也有的时候她抽不开身,譬如母亲或者别人在身边,这时候冬梅就自动代替她当这个秘密的“监视哨”,只要一看见他回来了,冬梅就笑着向她的小姐微微一点头,或者连头都不用点,只要眉毛一动,她那小姐就明白了。这主仆二人中间有一条灵敏度非常高的热线,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由此及彼,接收不误。
今天是星期天,卢淑娟本来指望王一民白天能不出去,或者少出去一会儿,哪知道他从早晨出去就没见影儿。快到中午的时候冬梅跑来告诉她说:“塞上萧先生来电话找王老师,我说从一早出去就没回来,塞先生让他回来就到他那里去。”
卢淑娟听完皱皱眉,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慢步到窗前,身子斜靠在窗框上,向大门方向望去。大门紧紧关闭着,大门两旁是高高的墙壁,墙壁以外的景物就再也看不见了。这时她忽然感到这墙很讨厌,简直是多余的。如果没有墙,一眼就能看到街口,那该多好!只有在这时,她才深深理解《三国演义》上写刘备送徐庶去曹营的时候,为什么要把隔断他看徐庶的树林都砍倒……想到这里,她又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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