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皂德说:“尚书记的你别管,这是给你的,你要看得起我你就听我的。”
“看得起我就听我的”,这等于说:你不听我的就看不起我,或者说,你不收我的钱就看不起我。这是一种怎样的逻辑,杜赞之不懂。杜赞之还是想将钱塞还边皂德,但边皂德动作很快,站起来出门走了,这种事又不好在路上追人家。
那阵子,杜克还小,花钱很厉害,农村家里父母都有病,尤其是母亲,天天要吃药。宋双父母这边经济状况也越来越差,杜赞之偶尔得表示一下。而他还是跟过去一样囊中羞涩。但无论如何,杜赞之觉得这笔钱还是要还边皂德。杜赞之还不了解他,对这种人不提防着点不行,拿了他的钱,就得向着他,他偷工减料你说起来心也虚,万一出什么事,自己这辈子就完了。杜赞之读了这么多年书,其中已读出男人失败的两大陷阱:女人和金钱。
“找个机会再还给他。”杜赞之想。
几天之后杜赞之看到边皂德从尚维有那里出来,就将边皂德叫到自己家,再次将钱塞还他。但边皂德还是那个意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他说:“尚书记都相信我,你怎么不相信我!”
杜赞之仔细品味这句话:尚书记都相信我,你怎么不相信我?这也是个问题。很多事往往是连在一起的,大家坐在汽车上,都说要停下来方便方便,惟独你自己说不用方便,别浪费时间不让停,你就成了众矢之的。尚书记点的边皂德,尚书记跟边皂德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如此,他得罪了边皂德不就是得罪了尚书记?现在他又那么缺钱,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东西,你说给了我说没有得到,就是万一边皂德自己讲出来,他不承认,谁能将他怎么样?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总不踏实,工程质量管起来也不是很理直气壮了。当然,别人送的钱花起来心不疼,才两个月,2000块钱就用完了。
春节前,路修好了。验收过后,边皂德又来到杜赞之家,再将一个信封扔到茶几底下,说是让杜赞之买年货。这次杜赞之没有半点推辞的意思,他满意地说:“工程质量不错。”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满意工程质量还是满意信封袋里的人民币。
边皂德说:“以后有机会,杜委员还得关照。”
“再说吧。”杜赞之说,他已经学会了官腔。边皂德离去后,他一边数钱一边想,这受贿就像女人跟男人上床一样,第一次总提心吊胆,又想又害怕,但到了第二次,就只有快乐的份了。
杜赞之的宣传委员刚干一年,市里一纸公文,他就成了副书记,不久,尚维有做了市委副书记,他就接了班。那时,杜赞之经常下乡,他总喜欢住到汉岭村的老支书记家。老支书卢森是抗美援朝志愿军。
汉岭村有一片农田在二级公路的边上,杜赞之让卢森将这块田搞成领导的试验田,镇里给农民补贴肥料。卢森将试验田搞出来,省、地区、市、镇四级领导的名字都给写上了,领导们一个个高兴得从上面跑下来看,然后开大会,请杜赞之介绍经验,杜赞之的名字一下子在全省出了名。杜赞之在汉江的一言一行后来被记者加以提高美化,写成一篇2000多字的报道登在省报头条位置,在汉州市产生了很大的反响。
“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杜赞之了。”他对宋双说。
“看来报纸都是那么一回事。”宋双说。
第二年,杜赞之即被提拔为副市长。
杜赞之做副市长没几天,苏丽打来电话,跟宋双说要带她的丈夫来认识杜赞之。宋双曾跟杜赞之说过,苏丽这几年过得不如意,她丈夫老是不回家,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杜赞之从来看不起欺负老婆的男人,故意躲在房间里看书。苏丽和她丈夫来了宋双就热情接待。那时杜赞之一家住市人民医院的宿舍,才二室一厅。杜赞之让苏丽他们坐了一会才从房里走出来。
“市长。”苏丽的丈夫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恭敬地叫道。
杜赞之觉得这叫法很不舒服,明明是副市长,竟将关键字省掉了。“坐吧。”杜赞之说,他觉得这个男人曾经在那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边皂德说他早就认识你了。”苏丽说。
杜赞之突然想起来了,多年前他在乡里做宣传委员时,给他送钱的那个包工头就是眼前这个胖乎乎的男人。杜赞之有点感慨,生活真是条链,把看来不相干的人连起来,荣辱与共。如果当初他对那个包工头有什么不恭,那他今天怎么面对苏丽?
此时的边皂德已非昔日能比,人长胖了,经济实力宏厚了,政治背景也有了,他已是汉州的头号大款,市政协委员。
苏而说:“他一天到晚总是那么忙。”
“我早听说有这么个老板,只是不知道是你的先生。”杜赞之说。他没有提从前的事,边皂德也没有提,这就是默契了。
“早想来拜访,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边皂德说。
苏丽说:“市长忙,不轻易敢打扰。”
忙什么呢?杜赞之觉得当副职最潇洒,尤其是副市长,上有正市长下有主任局长,做多做少往往凭着自己的兴趣,最多开开会讲讲话,而开会讲话也有人给你准备,到时照念就行了。他认为现在的领导要说忙都在瞎忙。
“宋双常提起你。”杜赞之对苏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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