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对不起您。在您弥留之际,我没有守在您的身旁,我是一个不孝之子。但是,从小您就教育我,要有所作为。天下有多少儿子不能守在他母亲的身旁啊!我是为了追求真理才到远方去的。我是为了让普天下之人都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才离你远去的。原谅我吧,母亲。”
回来的路上,庄周向庄严打听了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他才知道渔父已经作古,章老先生也西归了,学校里新来了一位先生。听说惠施已经在魏国当了大官。庄严说他该成个家了,庄周说:
“我穷得叮当响,拿什么来成家,而且我现在还不想受家室之累。兄长,我想到魏国去一趟。”
“庄周,你不能再到处晃荡了。都三十岁的人了,应该明白事理!回来才几天,又要到魏国去。”
“兄长,我的好朋友惠施在魏国,我想到他那儿去看看。我总是要回来的。”
庄严叹口气,不再说话。自己兄弟的脾性他过去是一清二楚的,想不到过了这几年,仍然是老样子,一点儿也不老成。
过了几天,兄嫂为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庄周又上路了。在村口,他碰到了在蒙山学校一起读书的一位名叫苏玉的同村青年。他比庄周小十岁左右。苏玉一见庄周,揖首招呼:“庄兄,你这几年漫游南蛮,学问必有精进吧?”
“哪里,只不过浪迹山川,阅历民情而已。”
“庄兄又欲何往?”
“我欲往大梁。”
“噢。听说你的好友惠施现做了魏国的相爷,你去,也会捞个一官半职吧。”
“不,我与惠施政见不同,焉能骈立庙堂之上?何况我此生已绝意仕途。”
“庄兄操行固然高洁,但人欲以安身立命为本,庄兄总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吧。”
庄周默然不语。同学不同志,他与苏玉原本就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这苏玉原是一无赖之徒。他不喜稼穑,又无缘出仕,渐渐连私塾里学到的一点知识也荒废了,整日斗鸡走狗,无所事事,与一帮泼皮混混耍在一起。此番看到庄周欲投大梁,突然灵机一动:当官发财的好机会来了!我何不如此如此。
于是抄小路日夜兼程赶到大梁,找到相府。他在相府门口对守门阍者说:“我有要事当面禀告相爷。”阍者入禀惠施,惠施正在会见一位齐国的使者。公事谈毕,送走齐使,重新升堂召见来人。
阍者将苏玉领进相府,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大堂。苏玉一看,惠施正坐在高案后边,两边是手持长戟的卫士。苏玉赶紧跪倒,叩头行礼。
惠施问道:“来人何事?”
苏玉抬起头来,说:“禀大人,有人图谋篡夺大人相位。”
惠施听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看,来人却是老同学苏玉。挥挥手说:“故人相逢,何必多礼。”殷勤招招手让苏玉落座,令侍女奉茶。
寒暄过别后情景,惠施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来篡夺我的相位?那人是谁?”
苏玉说:“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那人就是庄周啊!”
惠施一听,十分吃惊,疑惑地说:“庄周?他不是南下楚越之地了吗?怎会突然来到魏国?”
苏玉说:“大人,庄周在楚越南蛮转悠了三年,已于前些日子回到了蒙邑。他声称在南蛮遇到了奇人,得到了奇书,要来游说梁王,代替您的相位。我可是亲耳听他说的。”
惠施自从在蒙邑与庄周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今天却突然听说庄周要来游说魏王,不免有些吃惊。庄周的性格他可是知道的。作为一个不仕王侯的人,又是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庄周决不会来坏自己的事儿,这一点他可以肯定。可是,庄周那个倔犟的牛脾气,如果在言谈之间冲撞了魏王,弄不好就有杀身之祸。他想起了庄周对那押解盗贼的军官说的话,他也想起了庄周对来选拔人材的戴荡所说的话。不行!不行!如果让他直接去见魏王,我这个做朋友的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但是,怎么才能去阻止他呢?到路上拦住他吗?人多路杂,难以碰见。惠施十分焦急,但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他只得先安顿了苏玉,退堂暗打主意。
次日一早,惠施上堂处理政事。门客送来让他过目的第一个文件就是一道通缉令,通缉一个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惠施突然灵机一动,大叫一声:“有了!有了!”便吩咐手下人备好纸笔,口授:
“宋国蒙邑人庄周,年约三十,企图行刺相府,特通告缉拿归案。缉拿者赏银五十两。”并在通告上绘了庄周的画像,令人到大梁城内外到处张贴。
庄周一路悠哉游哉,行到大梁城时,已是数日之后了。
大梁是魏国新建的都城,城墙高大宽阔,执戟士兵来往巡逻,城墙外的护城河有数丈之阔。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城门出出进进,好不热闹。庄周走过吊桥,看见许多人围在城门旁边,正在看一份告示。他从人们身后望去,自己的尊容被绘成图像挂在那儿,还有相府的大印。他挤进去仔细读了文告,才弄清楚自己已成了相府捉拿的凶手。
乘周围的人还没有认出自己,抽身离开城门,在城根僻背处找了个小旅店住下。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人的心难道都是黑的吗?人一当了官,就变得如此恶毒吗?我一向认为惠施是自己最为要好的朋友,可是,今天连最好的朋友都不信任我,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惠施呀惠施,我算是瞎了眼,看错了人。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没想到你也是一个爱官不要良心的黑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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