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惠施,又象一只皮球一样被楚王踢到了宋国。在去故乡宋国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蒙山依旧吗?蒙泽无恙吗?庄周还好吗?
宋君偃已经接到了楚王提前送来的消息,说惠施要来宋国。宋君偃十分高兴。夺位以来,他一直怀有与周围大国一争高低的雄心,但是,可惜没有才智之士替他出谋划策。宋国太小了。有能力的士都往秦国、齐国、楚国、魏国、韩国、赵国跑,而不愿效力于宋。
这下可好了,老天助我,张仪逐走了惠施,楚王又将惠施送到宋国。有了惠施这样聪明过人、能言善辩的人才,宋国可就有希望了。
这天,宋君偃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惠施的到来,宋国的文武大臣都参加了。宋君偃当众宣布聘请惠施为卿大夫。
宴会散后,宋君偃将惠施留下,问道:
“依先生之见,实行何种内政外交政策,才能成为天下枭雄?”
惠施说:“对内则爱民,对外则罢兵。”
宋君说:“请言其详。”
惠施以为宋君对他的主张感兴趣,便滔滔不绝地说道:
“民众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国君如果得不到一国之民的支持就危险了。不要过于贪婪,不要过于奢侈,要让民众生活得好一些。对外也不要发动侵略战争,只要能维护自己国防的安定就行了。”
宋君一听,失望之极。他没想到声名远扬的惠施竟然是个窝囊废。他本想让惠施辅佐他用武力与计谋实行霸业,可是惠施说的却尽是些愚腐无用的东西。
初见惠施时的兴奋与激动,就因为第一次谈话而跑得无影无踪。宋君虽然对惠施很好,却再也没有向他问过国策。
惠施在睢阳住了一个多月,闲着没事,这天,他对宋君说,极想回老家蒙邑去看看。宋君为了表示他对惠施的热情,也为了让天下之人知道他礼贤下士,便给惠施配备了二十乘马车,让他还乡省亲。惠施极力拒绝,无奈宋君十分坚决,也只好答应了。
这天,庄周正在蒙泽边上垂钓,隐隐听见远处车身雷动,进了村子。不一会,儿子跑来气喘吁吁地说:
“又有一个大官到我家来了,有好多好多的车!”
“哪来的大官,来干什么?”
“说是你的故人。”
“故人?”庄周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他们已经过来了!”儿子指着从村子里来的一群人,急切地将庄周的头硬转过来,让他看。
庄周一看,有十几位衣着华丽的官员朝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人,好象有些面熟。
“庄兄,真是好兴致啊!钓了不少的鱼吧?”
庄周一听声音,才反应过来为首的那位就是惠施。老友相见,激动不已,庄周放下手中的鱼竿,跑过去抓住惠施的手,两眼从上往下地打量着他。惠施也细细地端详着庄周。两人无言地对视着,仿佛一个世纪没有见面了。千言万语在胸中,却谁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稍顷,庄周说:“你的双鬓已经发白了!”
惠施笑道:“你的额头也平添了如许皱纹啊!”
庄周笑着说:“是的,我们都老了。”又转身看了一眼蒙泽,感慨地说:“可蒙泽还是象从前那样年轻。”
“是啊,”惠施深情地凝视着小时候经常来游玩的蒙泽,口中喃喃地说:“山河不老,青春易逝!”
“到家中去吧,这儿风大。”
“不,我们还是在这儿吧!你让我好好看看这儿的草,这儿的水,这儿的鸟。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它们了,魂牵梦萦啊!”
年轻的时候,庄周每天都跑到蒙泽边来游玩,惠施总觉得不可理解。现在,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惠施的心中也逐渐萌发了对自然的热爱之情。今天,面对着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的家乡风景,他更是深深地陶醉了。他暂时忘记了张仪,忘记了惠王,忘记了楚王,忘记了宋君,忘记了政治场中的失意。蒙泽那清澈见底的水洗清了他多年胸中存积的郁闷,就象母亲用她温柔的手拭去儿子脸上的眼泪。
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湖边,忘记了旁边还有庄周,还有门客。稍顷,庄周说:
“惠兄,旧地重游,有何感受?”
“美不美,家乡水啊!”惠施从迷醉中回到了现实,转过身来对庄周说。
“功成名就之人,还留恋这穷乡僻壤吗?”
“何谈功成名就,我现在形同丧家之犬啊!”惠施苦笑道。
“此话怎讲?”庄周有些愕然。
于是惠施告诉了他怎样被张仪用诡计逐出魏国,又怎样被楚王象踢皮球一样踢到宋国,又怎样被宋君冷落。说到最后,黯然神伤,语声喑哑。
庄周听见惠施的诉说,又见他伤心的样子,心中也为老友难过。他虽然对官场浮沉早已看破,但是,惠施毕竟是自己多年唯一的知己,再加上惠施的学说以爱民为核心,他与那些一味追求富贵的贪官污吏毕竟不同。
但是,庄周毕竟是庄周。他不仅没陪着惠施一块儿伤心,反而哈哈大笑着说:
“惠兄,你也真够气量狭小。古代圣贤连天下都辞而不为,你失掉一个小小的相位就如此伤心吗?”
“那魏国可凝聚着我半生的心血啊!”惠施到底难以解脱。
“你的心血就不应该耗费在那儿!”庄周一脸不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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